5、明天不吃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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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几位看上去都挺懵的。章扬颍站在原地，耳垂发红。她应该是察觉到了场面的尴尬，但没有要离开的动作。
苏若榴看了眼阿莱，对方表情如常，没什么变化，只伸手把小孩面前的盘子往里面推了推，怕他碰落。
苏若榴“嘶”了一声，右手托腮，看着研研：“这么看来，研研跟我确实有点像。”
章扬颍觉得这个走向好像有点不对。
苏若榴话锋一转，又调侃阿莱：“好像也有点像你。”
章扬颍：“欸？”
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上菜了，章扬颍有些局促地往旁边让。苏若榴站起来对她笑了笑，终于正经聊起了天：“好久不见了，扬扬。最近过得好吗？”
这样的态度让章扬颍看上去放松了许多，但攥着手机的右手还在无意识地抠着机壳。她微笑，脸颊肉上推，显出些憨态：“挺好的，我现在在艾思传媒，就、也就那样……我听说你也在这行？高三我转学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前两天周烙还在跟我问你的事，我还奇怪他怎么会突然找我……”
苏若榴的笑意很淡：“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章扬颍有点惊讶：“怎么会，你们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啊，那这个小孩不会真是你儿子吧？”
苏若榴还没说话，研研就喊道：“小榴哥哥，我想吃虾滑。”
“……”苏若榴本来还想再骗骗，结果就被小孩无情戳穿了，他抬了抬下巴，“让你莱哥哥给你夹，他筷子这么长。”
刚拿起筷子的阿莱凉凉地瞥他一眼，然后放下筷子，换了漏勺。
苏若榴心说这人还是不禁逗。
章扬颍又说：“对吧，你一直都喜欢男人的嘛，那你和周烙……”
苏若榴偶尔觉得命运这东西确实玄乎。比如他和章扬颍真正熟起来是因为周烙，断联那么久重逢，第一个提起的人又是周烙。章扬颍坐她后桌一直坐到高三上学期，他们之间的话题却总围绕着高一和苏若榴短暂同桌过的——还是周烙。苏若榴按着椅背的手指用了点力，指尖微微发白。他打断章扬颍的话：“周烙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他最近又联系你，你不要和他多说什么。”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章扬颍眉毛抬高，话说得有点着急，声音也大了起来，“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
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喃喃：“对不起。”
章扬颍一直有点神经质，苏若榴知道。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估计没完没了，而且现在也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机。他今天请客吃饭，总不能晾着别人，自己和朋友在旁边一直聊天。研研倒是有好吃的就开心，但看阿莱那样子，虽然他平常话也不多，可现在看都不看他一眼，情绪肯定比刚点单的时候低了不少。
再说，苏若榴是真饿了。
门口那几个女孩频频往这边张望，不知道是章扬颍的同事还是朋友。苏若榴于是对她说：“那边都在等你，不然我们下次再聊？”
章扬颍用力点点头，又举起手机：“我还没有你联系方式，我们加个微信吧，反正现在都是同行，有什么消息都可以互通一下，总会有需要的时候……”
苏若榴扫了她的微信二维码：“不好意思哈，我前段时间刚被辞退。”
章扬颍愣了愣。
“……不过呢，大概率还是会在这个领域奋斗几年的，做内容嘛，平台换一个就换一个吧，我打算转战自媒体了，但目前还只是个想法。如果到时候正式开始做了，可能还得借你这个老同学的东风。”
章扬颍虽然还像没反应过来，但已经点了头：“好呀好呀，没问题。”
她离开的时候脚步也匆匆忙忙。苏若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高中挡住眉毛的厚刘海没有了，垂在肩上的两条麻花辫换成了如今的梨花烫。她的头发剪短之后人看着干练了很多，或许也有被职场风气浸润的原因。只是一动起来，那些小细节，比如眼睛下的小雀斑，依然能和彼时穿着红白色高中校服的那个女孩重合。
没有人能再回得去十七岁了，所有人都在向前走，主动地，或被推着。苏若榴对他的高中三年不予评价，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再次见到章扬颍，他还是高兴的。
坐回去时，苏若榴感觉自己的胃用力缩了一下。阿莱夹了几片牛肉放到他碗里，辣锅过了遍清汤。苏若榴说了声谢谢，有点心不在焉。
阿莱问：“高中同学？”
苏若榴本来以为他会和上次一样不多过问。他把嘴里的肉咽了，然后说：“嗯。也是巧，我还以为我在高中已经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了，毕竟这两年高中同学聚会都没去过。最近这一个两个的又冒出来，搞得人一头雾水。”
“和高中同学关系不好吗？”阿莱继续投喂，这次夹的是巴沙鱼片。
“也不好说，反正没什么特别好的回忆，就不想浪费时间了。”苏若榴一骨溜吸入。
“藕断丝连。”
苏若榴差点没被噎住。他看着阿莱，神色复杂地眨眨眼。阿莱不为所动，还给他夹了一片藕：“应该煮烂了。”
“不，这个词可不兴这么用啊……”苏若榴想想自己应该体谅一下少民同胞的汉语水平。话说回来，阿莱的普通话还是很有进步的，口音慢慢没那么重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有在教，还是单纯听顺耳了。
比如他无数次纠正阿莱自己名字的“榴”是二声，但阿莱还是固执地叫成轻声。
最近连老师都喊得少了。只有在苏若榴用小白板给他讲拼音的时候，阿莱才会一板一眼地这么叫。
往好处想，这也是熟了的表现吧。即使苏若榴对阿莱的“苏老师”还挺受用。
他也给阿莱夹了一筷子肉，把剩下的牛肉都加进了辣锅里：“你多吃点，本来那天就说要请客的，结果碰上二楼夫妇俩一起商量芬姐的后事，就没去。后来研研上幼儿园和你上班的时间又总对不上，一直拖到今天。现在好不容易是吃上了，你可得狠狠宰我一顿。不然再过几周，你再想讨点什么回去，我就只有土渣子给你吃了。”
研研吃得满嘴油光，拖长着声音问：“土渣子好吃吗？”
“不好吃，有毒，”苏若榴有点嫌弃地抽了张纸巾给阿莱，“给他擦擦脸，我够不到，这孩子吃相这样是随谁了……”
“随的你吧。”阿莱冷不丁说了一句。
“……”苏若榴一口气又被堵了回去。
这人还挺记仇。
研研对他们之间幼稚的口舌之争一无所知。阿莱擦得有点用力，研研眯起一只眼睛，大声说：“那我们都不要吃土。”
苏若榴笑起来，觉得这句话可太妙了。于是等阿莱擦完脸，苏若榴举杯：“敬不吃土的明天！”
研研觉得好玩，有样学样端杯子去碰，“不吃土”说得比苏若榴还有气势。只有阿莱无奈地笑，摇了摇头，举起玻璃杯补上了三角缺口：“干杯。”
冬天吃火锅是最暖和的。但苏若榴后来回想，却只记住了阿莱左手虎口上的那条肉粉色的疤，上面还叠了一个圆圈状的疤痕。苏若榴看出来，那是被烟头烫的。
苏若榴问他，阿莱只解释了肉粉色短疤痕。是他之前在厂子里做工的时候手不小心伸进了机器里，误伤到了。
“听起来好危险，”苏若榴眉头拧起，“疼吗？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还好。总归是赔了钱的。”阿莱只当是轻舟过万山。可苏若榴明白，那应是很不容易的过去。
但阿莱只说到这里，对上面那个圈状的疤闭口不提。
在便利店买关东煮当晚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天，刚好遇上阿莱值班，那会苏若榴还没把这件事琢磨清楚。
阿莱捞起他要的串放好，看见苏若榴又把几桶泡面放上台子，叹了口气。他一边扫码一边说：“老吃这些，不健康。”
“但是吃土有毒。”苏若榴满脸无辜。
阿莱一时无语。
“你好像个老父亲。”苏若榴两只手都不得空，小声说完就溜到另一边占桌子去了。靠窗的那张桌子上放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刚投完今日份的简历，他打算好好梳理一下做自媒体的思路。
苏若榴拉了一张Excel表格做前期市场调研，平台，赛道，受众，横向纵向对比，数值比较，密密麻麻。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定位，如何去平衡市场需求和自己擅长、同时又想做的内容这几者的关系。
苏若榴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觉得自己还是适合讲故事。
拍段子，一个人分饰几角。第一个系列是希望能是反家暴。
太过严肃的叙事不适合，那黑色幽默呢？
尺度怎么把握会比较好……
苏若榴打下几个字又删掉，脑子很乱。
缺的设备可以买二手的，这种视频对摄影的要求不是很高，设备简陋一些都没关系。但重要的是故事，他需要好故事。
大概人思路被卡住的时候抗干扰能力也会随之下降。现在的苏若榴也没法完全过滤旁边这位直播调酒的视频博主的声音，虽然能听出来他已经尽量小声。
“……这个加乌龙茶真的很好喝，”博主拿起自备的杯子品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读起弹幕，“换养乐多试试吗？我去拿一条过来，等等啊。”
苏若榴瞧了他几眼，隐约有点印象，应该是之前看过这个博主的vlog。打开视频网站的时候，首页正好推了博主的直播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灵感，他干脆就点了进去。
刚进入直播间，苏若榴就看见弹幕刷了起来。
原来博主刚刚转动自拍杆的时候，把收银台那边的阿莱也拍进去了。好几个弹幕都在说那个入镜几秒的哥哥好帅，还有人怂恿博主去让他摘下口罩，看看全脸长什么样。
“人家是素人欸，这不太好吧。”博主婉拒，但调整了角度，悄悄把阿莱又囊括进了镜头。
苏若榴默默给刚才夸阿莱帅的弹幕点赞。
“看来我以后要经常来这家店了，有一个帅哥店员确实加分哈哈哈哈。等哪天主播和他混熟了，就让直播间的观众一睹芳容。”主播拿起养乐多去结账，把前视自拍换成后视，这下就是阿莱美貌纯享了。
苏若榴心说看到整张脸只会让你觉得他更帅。
比起帅……倒不如说是气质独特。苏若榴的思绪持续跑偏，努力想出一种形容，大概是出于沙砾、却不落于尘土。他的肩膀上像背负了很多东西，石头、大雾、白月、水泥，或是其他。可他看向你，眼神又特别干净。
单眼皮确实有单眼皮的帅。
突然苏若榴看到一条弹幕，点赞的手指顿住。
——“这个哥哥看上去有点眼熟？他以前是不是拍过《去地》啊，就是徐泉空演男二的那部电影。有谁还记得吗，是个文艺片。”
苏若榴一怔。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明天不吃土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