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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Chapter.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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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放学后,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温昭正低头整理着运动会后的各项总结材料,准备交给学生会。
一个身影停在了他的课桌旁。
温昭抬起头,是沈谙。他最好的朋友此刻正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里面有担忧,有疑惑,还有一丝被隐瞒的委屈。
“谙谙?还没走?”温昭放下笔。
沈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昭昭,你和江凛……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昭整理资料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睫,避开沈谙的目光,试图用一贯清淡的语气蒙混过关:“能有什么关系?同学关系。”
“同学关系?”沈谙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信和激动,“同学会那样抱在一起?全校都传遍了!论坛上的照片我都看到了!昭昭,你连我都想瞒着吗?”
温昭沉默了一下,依旧没有正面回答:“那些都是他们瞎起哄……”
“是不是起哄,你自己心里清楚!”沈谙打断他,他很少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对温昭说话,“你看他的眼神,他看你的眼神,根本不一样!还有之前你生病……他那个样子……昭昭,我不是傻子!”
温昭抿紧了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并不是故意想瞒着沈谙,只是这件事太过复杂,牵扯到太多过去的伤痛和不确定,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怕沈谙会担心。
见温昭依旧沉默,沈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要是不告诉我实话……”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温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就去问你表哥。”
“程遂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吧?”
温昭的心猛地一跳!
程遂确实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还算是半个“见证人”甚至“推动者”。以程遂那个大嘴巴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如果沈谙真的去问,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更惊人的话來。
眼看瞒不住了,温昭终于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一层无形的负担。他抬起头,重新看向沈谙,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和坦诚:
“对不起,谙谙,不是故意瞒你。”他轻声说,“只是……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很轻、却很清晰地说道:
“我和他……是在一起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温昭承认,沈谙还是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担忧、惊讶、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过了好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可是……可是他之前那样对你……昭昭,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值得吗?我怕你再次受伤……”
作为最好的朋友,沈谙全程见证了温昭之前的痛苦和崩溃,他实在无法轻易放心。
温昭看着沈谙眼中真切的关心,心里暖暖的。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之前……有误会。现在……说清楚了。”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且,”温昭微微别开脸,耳根泛红,声音更低了些,“……是我自己选择的。”
沈谙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他是真的陷进去了,再多的担忧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他了解温昭,看似清冷,实则认定一件事一个人后,比谁都固执。
“好吧……”沈谙最终妥协了,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一下温昭,“只要你真的开心就好。但是昭昭,如果他再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我虽然打不过他,但我可以帮你骂他!或者告诉你表哥!”
听着好友这毫无威慑力却又无比真诚的“撑腰”,温昭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那块因为隐瞒而产生的细小疙瘩也彻底消散了。他回抱了一下沈谙:
“嗯,知道了。谢谢你,谙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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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深,梧桐叶片片飘落,铺满了放学回家的路。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江凛推着自行车,温昭走在他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学校的琐事,气氛温馨而宁静。
忽然,江凛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昭:“昭昭,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好像……一直都没问过。”
温昭脚步未停,目视前方,声音很平淡:“11月11号。”
“11月11……”江凛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猛地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等等!今天7号!那你岂不是还有三天就过生日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喜和一种“差点错过大事”的后怕。
“嗯。”温昭的反应依旧很淡,似乎对生日并不怎么期待。
就在这时,温昭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两条新消息的预览。
一条来自:【商宁】另一条来自:【李医生】(心理医生)
看到“商宁”这个名字的瞬间,温昭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那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
机场嘈杂的人声。商宁热情的拥抱。许迟冰冷的眼神。江凛骤然出现的、布满怒火和绝望的脸。那些刻薄侮辱的话语。 “脏” “结束” 心碎的感觉。冰冷的医院。无尽的黑暗和窒息感……
痛苦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而浅薄,手指冰凉,甚至开始微微颤抖。那种熟悉的、濒临失控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
江凛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到他瞬间失血的脸色和发抖的手,心里猛地一沉,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昭昭?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温昭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江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脆弱,水汽迅速弥漫开来,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他抓住江凛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语无伦次地哀求:
“江凛……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不是我想要生病的……真的不是……”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让我生病的……”
“你别不要我……求你了……”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最绝望的时刻,被巨大的不安全感和创伤后应激反应所控制,逻辑混乱,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祈求。
江凛的心脏像是被这些话狠狠刺穿,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商宁的消息,勾起了昭昭最痛苦的回忆!
巨大的悔恨和心疼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浑身发抖、情绪濒临崩溃的温昭紧紧搂进怀里,用力地、一遍遍地重复,声音同样哽咽:
“不分手!永远都不分手!”
“对不起!昭昭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会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要你!只要你!”
“别怕,昭昭,看着我,看着我,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他不停地轻拍着温昭的后背,试图用拥抱和语言将他从可怕的回忆里拉回来。
温昭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眼泪迅速浸湿了江凛的校服外套,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像小兽的呜咽,听得江凛心肝俱颤。
不知过了多久,在江凛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安抚下,温昭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颤抖逐渐停止,只是还在小声地抽噎,身体软软地靠在江凛怀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江凛心疼地吻着他的发顶,声音沙哑得厉害:“好了,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是我混蛋……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他无比痛恨当初那个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自己。
原来伤害造成的裂痕如此之深,即使看似愈合,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轻易触动,再次渗出鲜血。
江凛半扶半抱着将情绪濒临崩溃的温昭送回了龙湖至德路9号。
一路上,温昭都异常安静,只是紧紧攥着江凛的衣角,像抓着唯一的浮木,身体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江凛的心疼得揪成一团,不停地低声安抚着他。
进了家门,宋阿姨看到温昭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昭昭这是怎么了?”
“没事,宋姨,他有点不舒服。”江凛勉强笑了笑,扶着温昭想送他回房间休息。
然而,就在踏上楼梯的瞬间,温昭的情绪似乎再次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他猛地甩开江凛的手,力道之大让江凛踉跄了一下。
“别碰我!”温昭的声音尖锐而嘶哑,带着一种强烈的抗拒和烦躁,眼神混乱而惊恐,仿佛眼前的江凛是什么洪水猛兽。
江凛愣住了,试图再次靠近:“昭昭,是我,我是江凛,你冷静点……”
“滚!”温昭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后退一步,指着门口,情绪激动地低吼,“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那种过度换气的征兆又出现了。
江凛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如刀绞,怎么可能离开?他站在原地,放柔了声音:“昭昭,你别激动,我不走,我陪着你,等你好了我就走……”
“我让你滚!听见没有!”温昭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猛地转身,冲进了厨房!
“昭昭!”江凛心道不好,立刻追了过去!
只见温昭一把抓起了料理台上的水果刀,转身就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动作快得惊人!
“别过来!”他对着冲进来的江凛和紧随其后的宋阿姨嘶吼,眼泪疯狂涌出,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滚!都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
刀刃紧紧贴着皮肤,甚至微微陷了进去,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痕。
江凛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煞白如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举起双手,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变形:“好!好!我不过去!昭昭!你把刀放下!求你了!我走!我马上就走!你别伤害自己!”
宋阿姨也吓得魂飞魄散,哭着劝:“昭昭!快把刀放下!听话!有什么事跟阿姨说……”
“闭嘴!出去!都出去!”温昭的情绪完全失控,他挥舞着另一只手,眼神涣散,仿佛被困在了另一个可怕的世界里。
江凛的心像是被凌迟,他不敢再刺激他半分,一边死死盯着那把刀,一边拉着宋阿姨,一步步缓缓后退:“我们出去,我们马上出去,昭昭,你冷静,把刀放下,求你了……”
就在两人退到厨房门口,江凛几乎绝望之际——
温昭举着刀的手,却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猛地垂落下来。
“哐当——”水果刀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温昭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冰箱门上,失魂落魄地看着门口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江凛和宋阿姨。
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抬起空洞的眼睛,看着江凛,嘴唇颤抖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破碎地说:
“对不起……”
“……我又犯病了……”
“……对不起……”
说完,他沿着冰箱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绝望的呜咽。
厨房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那令人心碎的哭泣声。
江凛猛地冲过去,不是去捡那把刀,而是不顾一切地将那个摇摇欲坠、浑身冰冷的人紧紧抱进怀里,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哽咽得语无伦次:
“没事了……没事了……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吓死我了昭昭……你吓死我了……”
他反复复复地说着,像是在安慰温昭,更像是在安抚自己那颗差点被吓停的心脏。
这一次,温昭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在他怀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心理创伤的修复,远非一朝一夕。它像潜藏的火山,不知何时就会再次喷发,灼伤自己,也灼伤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