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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费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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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破眼前案!"朱周茂拂袖而去,却在门口停顿,"来人,查秦岚在流放地的所有行踪。"
秦岚低头继续验尸,银刀在指间翻飞如蝶。
没人看见他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尸体的指甲缝里,他刚刚悄悄藏起了一撮青灰色黏土。
大理寺档案库的霉味经年不散。秦岚举着油灯,在"西域军粮案"的卷宗架前驻足。三个月前死去的禁军副统领李奎,曾经在此处借阅过什么?
“秦大人。"典吏递上一本册子,"李统领当日查阅的记录。"
秦岚翻开泛黄的纸页,瞳孔骤然收缩——记载李奎死状的页面被撕去一角,残存墨迹显示"手握半张人皮"。而在借阅登记处,李奎的名字下方赫然写着张万霖。
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李奎家住何处?"秦岚合上册子,指腹在封底摸到一丝黏腻。凑近闻,是松香混合着...龙涎香?
半个时辰后,秦岚站在李奎书房的暗格前。密信上的字迹被药水腐蚀得支离破碎,唯有"骨冢""先帝""秦啸"几个词依稀可辨。他忽然抓起李奎的腿骨模型——那是将军生前的纪念品。
"右膝旧伤。"秦岚的手指抚过模型上的裂纹,"与当年押送军粮时坠马伤吻合。"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李奎参与过军粮案。"
窗外传来更鼓声。秦岚迅速拓下密信残字,却在转身时撞翻了一个画筒。
展开的《夜巡图》上,某个士兵的锁骨处,隐约可见曼陀罗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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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周茂在深夜的御书房翻阅先帝起居注。"秦啸案"的记载不足半页,关键处被墨迹遮盖。
他烦躁地合上册子,却见李德全端着药碗站在阴影里。
"陛下该用药了。"
朱周茂盯着碗中黑色药汁:"当年秦啸的军粮押运图,是谁鉴定的笔迹?"
老太监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老奴记得...是已故的苏仲文大人。"
"苏仲文..."朱周茂突然想起什么,"那个畏罪自尽的宫廷画师?"
李德全的呼吸变得急促。窗外,一片枯叶粘在窗棂上,叶脉在月光下宛如人皮下的血管。
张府灵堂的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秦岚蹲在张万霖生前最爱的砚台前,指尖沾了点干涸的墨。
"老爷最后见的是苏画师。"张公子哭红了眼,"说是赏什么...骨砚?"
秦岚猛地抬头:"可是西山窑厂出的青灰骨砚?"
得到肯定答复后,秦岚的指尖微微发颤——这与尸体指甲缝的黏土吻合。他匆匆告辞,却在门口撞见一个素衣男子。那人左手提着画箱,无名指上有道陈年伤疤。
"苏墨卿?"秦岚眯起眼睛。
画师后退半步:"大人认得在下?"
秦岚的目光落在苏墨卿袖口——那里沾着青灰色污渍。画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骤变:"这是...画材..."
"正好。"秦岚突然逼近,"本官想请教《寒梅仕女图》的技法。"
翰林院画室里,秦岚故意打翻朱砂。苏墨卿俯身收拾时,衣领下滑,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曼陀罗烙印。墙上悬挂的《百鬼夜行图》中,女鬼的锁骨位置赫然有着同样花纹。
"苏画师可听过'骨冢'?"秦岚突然发问。
画箱"砰"地落地。苏墨卿的左手无名指痉挛般抽搐起来,那伤疤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粉色,像新剥开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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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秦岚收到一封匿名信。展开后,内务府宝库的地图上,"玉璜"二字旁边,有人用朱砂画了个血红的"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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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房特有的阴冷混着药水的气味,几乎渗入骨髓。
秦岚俯身凑近张万霖被剥离皮肤后裸露的肌理,鼻翼微微翕动。在血腥与腐败的浊气深处,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顽固地钻入鼻腔,沉郁、厚重,带着一种近乎腐朽的甜腻,像陈年庙宇里未曾散尽的余烬。
“龙涎引。”他低语,指尖小心地从尸体脖颈褶皱的皮肤缝隙里,捻出几粒肉眼难辨的深褐色香屑,“混了西山窑厂的松脂灰。”
朱周茂站在三步之外,明黄常服在昏暗光线下也刺目如金。他身后的老太监李德全猛地抽了口气,声音又尖又细:“放肆!此乃先帝朝御赐秘香,岂是你能妄断的!”
秦岚置若罔闻,将香屑摊在掌心,举到油灯下。
灯光穿透香屑,显出内部细微的结晶纹理。“龙涎香遇热方显真味,需配以西山窑厂特产的松香灰调和定香。陛下可命太医院查验。”他转向朱周茂,目光平静无波,“臣只问,此香,如今何处还有?”
朱周茂眼神锐利如刀,在秦岚脸上刮过。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宣太医院院判。”
太医院院判须发皆白,颤巍巍地接过香屑,凑到特制的银炭小炉上烘烤。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香瞬间在阴冷的停尸房弥散开来,厚重、霸道,带着海洋的腥咸与远古的沧桑,却又被一种沉郁的木香稳稳压住。
老院判脸色剧变,扑通跪倒:“回陛下…确是龙涎引!此香制法早已失传,库中所余…只…只赐予过一人!为绘制‘先帝南巡图’,特赐宫廷画师苏墨卿半两,以供调和颜料,重现当年行宫气象!”
苏墨卿!这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敲进了在场的每个人心里。
“查!”朱周茂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停尸房的气温骤降,“苏墨卿近日动向,事无巨细,给朕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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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视苏墨卿的暗卫如鬼魅般散入帝京的街巷楼阁。
然而回报却令人费解。
画师除了翰林院画室,最常出入之地,竟是慈宁宫——为先帝宠妃、如今的林太妃绘制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