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送药 ...
-
黑暗的角落，书架第三层的“小窝”里，余确雨却不安地翻了个身。
他听到了那压抑的、一声接一声的咳嗽，闷闷的，带着痛苦，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简单的心。他悄悄探出头，圆眼睛在昏暗中努力分辨沙发上的身影。
那个高大的、总是带着温暖气息的“巨人”，此刻看起来那么脆弱，蜷在毯子里，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苦。
一种陌生的、揪心的感觉抓住了余确雨小小的胸膛。
他不喜欢听到这个声音，很不喜欢。
他想起很久以前，还在阴暗的下水道里流浪时，一只很老很老的老鼠告诉过他，有一种黄色的、像小太阳一样的花，晒干了能治病。他曾经在公园的角落里远远见过。
小小的身体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他溜下书架，这次不是为了觅食，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在崔云庭家宽敞的阳台角落里仔细搜寻。那里摆着几盆绿植，还有一个藤编的小花架。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了一小把被遗忘的、晒得干枯卷曲的蒲公英花絮——在老老鼠的故事里，它也许就是那种神奇的“小太阳”。
余确雨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用小小的爪子，从干枯的花盘上揪下一小簇最洁白、最蓬松的绒毛。
这小小的绒毛几乎没什么重量，却承载了他此刻全部的关切。他叼着这簇珍贵的“药”，像捧着稀世珍宝，避开有光亮的地方，沿着墙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行。
他来到崔云庭沉睡的沙发旁。男人的呼吸有些粗重，眉头依旧紧锁着。
余确雨仰着小脑袋看了看那张苍白的脸，又看了看沙发旁矮凳上放着的、属于崔云庭的拖鞋。那深灰色的柔软绒面拖鞋，带着“巨人”熟悉的气息。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将嘴里那簇蒲公英绒毛，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其中一只拖鞋的脚窝处——那是离崔云庭最近、又不会轻易被碰掉的地方。
仿佛这样，那点微弱的“药力”就能更快地传递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小窝，把自己藏进柔软的布料深处。黑暗中，他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听着客厅的动静，小小的胸膛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起伏。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那“药”有没有用，他只知道，他希望那痛苦的咳嗽声快点消失。
清晨，崔云庭在喉咙的干涩刺痛中醒来。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晃得他眯了眯眼。
他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习惯性地想趿拉上拖鞋。目光垂落，却猛地定格在右脚拖鞋的脚窝处——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小簇洁白蓬松的蒲公英绒毛，在深灰色的绒面上，像一小朵降落人间的、柔软的云。
他愣住了。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感冒带来的所有不适，汹涌地灌满了他的胸腔。
他小心翼翼地俯身，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拈起那簇绒毛。细小的种子几乎透明，带着阳光和风干后的草木气息。他认得这东西，阳台角落里那株被遗忘的蒲公英。
一个清晰的画面瞬间撞入脑海：那个小小的、奶茶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里，笨拙而执着地寻找着、搬运着它以为的“良药”，只为了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崔云庭紧紧攥着那簇轻若无物的绒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投向书架第三层的那个空格。
胸腔里翻腾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克制——他想立刻走过去，把那个懵懂的小家伙捧在手心，告诉它，这份心意，比世界上所有的药都更珍贵。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清冽的雪松香气似乎也带上了蒲公英微涩的暖意。
最终，他只是站起身，将那簇绒毛极其珍重地放进自己西装内袋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然后，他走到厨房，热了满满一杯牛奶，又额外拿了一小碟剥好的、饱满的核桃仁，放在了茶几上那个熟悉的位置。
这一次，他没有再对着空气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深邃而温柔地凝视着书架的方向，仿佛要将那视线穿透木板的阻隔，落在某个蜷缩的小小身影上。
书架后的缝隙里，余确雨其实醒着。
他听到崔云庭起床的动静，紧张得尾巴尖都绷直了。
当听到那熟悉的、倒牛奶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他圆溜溜的黑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那个“巨人”……他好像没事了？
而且，他又热了牛奶！是因为自己送的“药”吗？
这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糖，在余确雨懵懂的心湖里悄悄融化开，泛起一丝甜滋滋的涟漪。他抱着自己蓬松的尾巴，在柔软的窝里满足地打了个滚，把自己卷成一个更圆乎的奶茶色团子。
外面阳光正好，牛奶很香，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也还在。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淌，深秋的寒意被暖气彻底驱散，窗外的世界在冬日的萧瑟里沉寂。
崔云庭公寓里的恒温，仿佛成了余确雨这个小小偷住者唯一的季节感知。
他不再仅仅是满足于食物和温暖，一种更深沉、更懵懂的依恋，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他简单的心。
又一个加班至深夜的日子。崔云庭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推开家门，玄关感应灯柔和地亮起，驱散门口的黑暗。他习惯性地弯腰换鞋，指尖刚触到鞋面，动作却蓦地顿住。
光洁的深色大理石地砖上，就在他常穿的拖鞋旁边，静静地躺着一颗饱满的、带着褐色斑纹的杏仁。
那颗杏仁显然被擦拭过，表面光洁，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被极其郑重其事地摆放在那里，像一件小小的贡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