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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京(修+捉虫) ...

  •   ——
      早上5:30,首都。
      昼短夜长的秋天会在这个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城市体现的淋漓尽致。
      暮云就像延亘不尽的春树苍野,掩映覆蔽在贫瘠硗薄的土地上;墨团化为墨雾,氤氲半空,粉饰荒芜枯竭。
      薄亮只有耐心听完云层厚重忳郁的心事后,才能窥探到。
      某座私人小别园里。
      “嗯。啧啧啧,转过来,别害羞嘛,不错,哎呀,挺配的……”女声清朗又狡黠,语气里分辨不出是真的喟叹折腰还是戏谑揶揄。
      落地窗前,黑黢黢一片中暖橙色光不偏不倚从琉璃灯泄出来,却丝毫没有纸醉金迷的奢靡,显得更加雅致隽永,不落窠臼。
      一个身材高挑的人,留着发尾微微有些鬈曲的半长发,有些忸怩而又踌躇生疏地拾掇着身上的秋季羊织女装。
      半天,一个少年耐性干涸的嗓音夹带着枯竭般的怃然,清冽传来,“苗姐,我觉得这件衣服它有点,让我……”他突然缄口不语,颦眉蹙额,略显窘态地扯了扯勒着劲瘦的腰目前还处于紧绷状态的绸缎布料,像是被这种东西勒的喘不过气来。
      “我有点不习惯。”他很难看的扯出一个全力以赴的笑容,可惜僵直的肌肉抽搐痉挛了几下,还是维持不住,中道崩殂了。他这个年纪正是抽竹拔节生长的时候,骨骺板快速分裂、骨化,导致身高在短时间内急剧增加。这个阶段,身体的能量和营养会优先用于支撑骨骼的纵向生长。就算不是外胚型身材,也会出现肌肉滞后发展的情况,身材显得纤细,所以稍稍大号一些的女装在这个漂亮少年的身上也没有多大的违和感,但女款的衣物总是做得收腰塑身,像在身上套了一层薄薄的枷锁。
      那个被称为“苗姐”的女人带着黑框眼镜,唇上着了些秾丽色瑰的膏釉,此时很强职业素养的眼像把凛冽而又精准的尺,毫无趑趄闪躲的心虚,而是带着审视意味的盘桓逡巡,上下觑着。
      随即她随意又中肯的下了一个断定,“挺好的呀,你把姿态弄好,挺胸收腹,自然展体。“
      然后她又抓到了什么重点,微微颦眉,“你说不习惯?不习惯也受着,谁让那些国中国外的脑残设计师就爱青睐这种类型的衣服,裹得跟个麻布口袋似的。”她嚼动着嘴里的冷柠味泡泡糖,暗骂了一句,清泞的沁香在口腔中炸开,直将清凉的素流撺进鼻息中,看似很没有人情味的说道。
      “池久青,当初你上刀山下火海,拍马屁当孙子——无所用不及,你说的呀,只要能帮你在你爸那儿躲几个月,就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嗯?我要是知道你人情这么难……”说了一半她又非常微妙地卡顿了,言语里的餍情慵懒也像油腻遇见彪悍的清洁剂一样不情不愿地散开了。
      “这……”池久青有些想回避这个话题,闪烁其词,支吾含糊。他把头转向一边,一直盯向旁边的琉璃灯直到眼里婆娑影绰,曈曈糊糊。
      学会矜持的女儿仪态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难,他平常也没有什么大大咧咧过于粗犷的俚俗习性。毕竟从他到这个家开始,周围的人都自视甚高自诩为鸣珂锵玉之辈,事实也如此。
      他们十分鄙夷外面的恣睢市侩,伧俗粗野。对于他的出身虽没有明面上的口诛笔伐,抨击诘难,但心里都还是颇有微词,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诟病。
      但他这个人很能装,能装得首孝悌次谨信;能装得从善如流虚怀若谷,仿佛宰相肚里能撑船;能装的婉顺柔嘉,温驯恭谨。
      用他堂姐覃元苗——即那个他被称作“苗姐”的女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纸糊的月亮——外面光明里头空;老虎戴念珠——假充善人不中功。”
      “那也不一定能穿成这样,不是。”池久青还在心有不甘地力挽狂澜。
      但是覃元苗就是跟吞下了定海神针一样,心如磐石,“那不行,不然你就在首都待一辈子,别老想着回四川。”她摘下黑框眼镜,卷而翘的睫毛与一双妩媚至极的杏眼相得益彰,扶桑花般昳耀的唇一开一合,明眸善睐的光彩间夹处着一丝嗔怪。
      “我好不容易给你搞到的假id,你说说,你爸那么聪明的脑子,盘那些公司都跟盘核桃一样,你还能在他的弯弯绕绕里斡旋辗转,你才多少岁?刚满15,哦,不对,虚岁15。”
      “勿是我要搞七捻三弄侬,小青青。““我是心疼你。”她的语气温和下来,翕动的风情不减半分,又平添一些如沐春风的婉嫕姿态来。
      额筋一跳一跳的,宛如一个无语至极的人疯狂掩饰自己抽动的嘴角。池久青知道,这个女人又开始展现她炉火纯青,惊天地泣鬼神般的演绎水平来了,他把这一切不动声色的窥探的很清楚,因为本质上来说,他和她是罹患一种病的人。
      但思忖一下,斟酌起她那番话来,确确实实也不无道理。之前他跟覃元苗商量的时候,也为这个事争执不下过,从平常人角度来看没有哪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想跟有龙阳之癖的人妖一样花枝招展地穿与自己性别相悖的衣物堂而皇之过日子,池久青虽然没有这么迂腐的想法,但是还是觉得有些板滞的思想仍然扞格难以磨合,不习惯中窘促异常,好比一截好端端的方榫头硬要插进圆卯眼,怎么都会有些龃龉难捱。
      可即使他堂姐平常总是爱佻巧耍宝,但办事的时候也能在她身上看见姽婳和雷厉风行并存的精干模样,这种刀锋剑影般的凛冽中,又不显山不露水。这一点毋庸置疑地跟她父亲很像,算是为数不多的良性遗传。所以她那样想并不是只有褊狭忮刻地想捉弄池久青的意图,却是有很深远的考虑,如果不用一个与对方性别相悖的假身份,筛查的范围仍然囿于男性这一方,鬼魅魍魉一样如影随形的监探,不消多久就会追上。
      她跟池久青说,“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大凡不易装就招摇过世,你看看,是你的假身份被恶意注销得快,还是你爸[逆子放肆]的鞭子来得快。”虽然此番话有夸大其词危言耸听渲染恫吓的嫌疑,但从逻辑底层链上来讲,完全有可能。池久青拉了个Excel,一项一项列出来,甚至画了风险矩阵做了核对表SWOT分析,差点用上蒙特卡洛模拟器,最后悲哀地发现这个令人头大又无比现实的结论。
      最后他安慰自己,既然是黄粱大戏,那就得唱全套;不能霸王仍戴甲,但虞姬却不挽剑花了。
      而覃元苗,她对每一件有可能风险无法掌控的事都有要将其可能按事物发展的轨迹降到最低,尽管是另辟蹊径。
      对于这次瞒着池久青父亲,即她小叔的“偷渡”行动,风险系数在她的一系列无所属的规划里,敞口过大到超过了一定的阈值,按理说她不该念着什么狗屁人情帮这个便宜堂弟铤而走险,火中取栗,虽然这些上流社会犬马声色中总是讴歌着“家族宜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不过是漂亮的场面话,客套词,说白了就算出自同宗,你家房檐上有雪,我们凭啥帮你掸去呢?我家扫把屁股又不是闲得慌。
      但想到个中缘由,覃元苗从一开始秉持着独善其身的恪守不渝——“你小子别想用这张漂亮脸蛋招摇撞骗,我不会帮你的”到——“哎呀你好烦,停停停,好端端的立什么誓”“哎,行吧,等我考虑考虑”最后才无可奈何老生常嗟般喟然长叹,颦颦眉角——“好吧好吧,那你得听我的,嗯?你爸问起来你别把我抖出去,哎,你爸肯定知道我干的,你到时候少说点我的罪证,哎呀,腻什么歪,去去去。”
      覃元苗其实心里面烦得很,面子上仍然要装出一个蕙质兰心的大姐姐模样。她恶狠狠地回想起池久青刚刚从四川那个连筚路蓝缕的希望都看不到,简直叫鸟不拉屎一穷二白的蛮荒之地回来的那天,她要是知道这个楚楚可怜的家伙的人情这么难还,他还有这么叛逆的一面,她一定穿越回10年前亲自掐断恶果,当机立断以豪门肥宅剧最经典最令人发指最怙恶不悛的恶毒女配人设,恐吓这个瘦得像缺磷缺氮又缺钾的豆芽秧苗的孱弱小辣鸡——“你个小傻逼,远点吧你!”
      还好可怜的便宜堂弟没有读心术,不然他要是窥见堂姐这么狰狞得如同鸱目虎吻的面目,早就换了一种更加虚与委蛇的方式来及时止损了。
      ——
      池久青很无奈地像个瘫痪的四肢僵化的人偶娃娃,任对方揉圆搓扁,比划过来,比划过去。
      期间覃元苗把各种款式的衣服全都试了一遍,还是发现原版的最好。池久青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又不是去巴黎参加时装秀,有必要搞得这么细致入微毫分缕析吗,这不是吹毛求疵嘛?而且他的身份是个学生,接触到的女孩大多是把玲珑巧致的身材都遮掩在宽大丑陋的校服之下,他觉得男女的衣服不都差不多嘛,宽松点不就好了,颜色就是最好的区分标记。
      比如男生就穿藏蓝钴蓝午夜蓝矢车菊蓝闪耀酷炫无敌蓝;女生就穿珊瑚粉鲑鱼粉玫红粉荧光粉死亡芭比粉。
      还好覃元苗也没有读心术,不然作为一个时尚界的后起之秀麟子凤雏蓼中靛青,她早就撕下面皮伪装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地准备大义灭亲了。
      此时覃元苗亲力亲为地挑选了一顶贝雷帽,池久青看着这顶帽子上面的小揪,实在是发憷,再也受不了了,关键那个小揪还像自由鸡毛一样迎风飘荡……
      池久青:“……不要搞了,好吗?这个帽子是真得带的吗?”
      覃元苗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筹备着一哄而上的怒意,可以称得上是蔑视——【臭男人!臭兔崽子!你敢质疑老娘的品味?这事没什么好商榷的。】而后又强硬的戴在对方柔软有些卷翘的头发上,完了还煞有介事地欣赏了一番,不知道是在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还是这顶适配度极高的帽子。
      随即又很快拾掇好有些鄙夷愠怒的表情,转眼间换上一张慈睐和煦的笑靥,明明胸有泾渭却仍能装得皮里阳秋言笑晏晏。莞尔旖旎间又夹着吴侬软语,春风化雨道,“侬讲讲看,箇顶帽子蛮好个呀,对伐?”
      池久青:“……”他表情里泄露出来的精神可以称得上是五味杂陈。每次他亲堂姐说出这种拿腔拿调的靡靡之音时,他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差点两股战战险些晕厥。在这个凛骨初成的少年看来,实在是太嗲声嗲气矫揉造作了。
      她的那些前任们是怎么一个个跟脑子被驴踢了狗咬了鸡啄了一样,分手了还有飞蛾扑火赴汤蹈火地求复合啊?江南软语酥骨头是酥骨头,但人是灵长类动物,又不是鸡鸭禽兽,酥骨头又怎么样?又不能炸成两面金黄,馋哭领居家小孩,再跑到街市场兜售。
      可看着覃元苗和自己三分像的脸,他又有些恍惚。
      对方和自己不一样,甚至是迥乎不同。她是正儿八经从小含着金汤匙,踩着真金白银满城玛瑙堆砌成天梯的江南小姐。溯源,祖上是在首都发的迹。但池久青的大伯毅然从首都这片膏腴肥土的富庶之地转徙向风光旖旎的鱼米之乡。
      其实就是在金子和元宝之间来回转动罢了。都是上饶之地,只不过面临的是拔根之后其他当地簪缨贵胄的狼围虎伺,同样不容小觑。但覃家似乎个个都是商界的毓秀翘楚,罕见的凤毛麟角——覃家大伯不仅在那里扎了根,还汲进这块油膏一样的土壤里入木三分。
      池久青是5岁时被认回来的,在此之前,他不过是这个世间里屡见不鲜乏善可陈的一类小孩。除了长得像朵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来不打架。其他看起来中规中矩,不过尔尔。
      他是和他母亲姓的。当初他父亲接他回覃家的时候,好像把改名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亦或者是他本身在这位商界才子的眼里,就是从属性的,非优先的事项,不需要多斟酌考虑,以此来消遣时间。毕竟富商眼里的时间可是要比珍贵的吉光片羽,钟鼓馔玉还要更难求得拜诣。
      所以这个儿子,不过是用来搪塞亲朋好友,妯娌兄弟,家族家外评头道足的话和言论的应急准备之物件罢了。
      在池久青眼里,他在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心中,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的,轻于鸿毛的,甚至还比不上任何一件非迫在眉睫的生意谈和。
      他的父亲太冷漠了,就像一张漠然而又冷冰冰的德育汇报表,只亟需池久青宜速去完成这种像执行程序一样机械拘泥,格式化又古板的发令和填写。最后再循规蹈矩,公事公办的烙下一个印章,朱红色的油墨浸过薄薄一层的纸张,也不能惊起任何波澜。
      ——
      从市区到首都机场花了接近一小时。池久青这次出行几乎是轻车简从;本来事事都是雁过留痕,如若再铺张高调不做到行装甫卸的话,那些蛛丝马迹的痕躅,也就不露自破了。
      也是为谨慎起见。
      池久青望着首都机场冉冉升起的酡日,火烧火燎一样染得旁边的霓云像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旁边的槎枒又蹭得一分桂殿兰宫的香气袅袅。
      “这是你的新身份,请拿好,郭小姐。”覃元苗对着池久青粲然一笑,还挑了挑修长而又弧度合适的眉。仿佛送别的不是自己的亲堂弟,而是幸灾乐祸地送苦大仇深的宿敌上刑场。
      证件上,俨然是位有霞姿月韵,姑射神人般倾国倾城的皮囊的小姐。和池久青几乎脸一模一样,只是去掉眉间那一梢不易察觉的桀骜,显得林下风致仪态万方。
      身份信息上填着[民族:汉族姓名:郭取出生日期:1998年4月23日]
      这让池久青想到当时覃元苗问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新名字的时候,他当时一边与自己的堂姐暗中谋划,珠胎暗结勾心斗角,一边又光风霁月风度翩翩地领完竞赛金奖,气宇轩昂。
      他说什么来着,好像开玩笑地跟她说,“池大狗吧,接地气。”
      覃元苗那边传来商务应酬的宴席间觥筹交错的男欢女笑,看似传杯弄盏的融洽中暗流涌动,同时,她低沉而又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你给我正常点,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还有,”她的语调又变得像评书先生那样油嘴花腔,调侃谐谑,“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是个女孩哦,文雅点。”
      池久青:“……”
      过了一会,池久青油盐不进地又说了一个足以让这位腹笥渊博茹古涵今的小姐惊掉下巴的腌臜名字,“池大鸟也可以。”最气的还是他一副
      “可以什么可以,哎我服了,你说什么呢……”她脸一下变得爆红,旁边的合作男伴还绅士地问了问她是不是不胜酒力,不太舒服,看起来朱颜酡些,面若渥丹又霞涌。她微笑表示自己还好,抿了抿嘴唇压下马上就要汹涌而出的示意对方自便。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有心还是无意,简单的取名流程搞得乌烟瘴气猬鄙龌龊,“正常点!”覃元苗最后一次警告。
      “池大草。”
      “……”没什么好说的,覃元苗直接果断挂断,任由中间那个红色键生气地嘟嘟。
      想起这场闹剧最后还是自己在这个女人好说歹说软硬皆施的淫威之下,同(妥)意(协)去用这颗智商遥遥领先但看起来少了什么窍的脑袋绞尽脑汁想一个正常的名字出来。几乎电光火石的雷霆一刹,打通任督二脉堪称神来之笔地想出这个名字——郭取。
      “郭取。”覃小姐皱着秀丽的眉毛,感觉读着怪怪的,却不知哪里有些纰漏,但就是让人觉得身边萦绕着一种不尴不尬的曶怳之感,却又称不上膈应吊诡。其实但凡覃女士多多咂摸回嘴多读几遍,意思就图穷匕见了,毕竟古人有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作案手段仍然是让她对池久青憷惕不已的谐音取名法,只不过这次像是很郑重其事别有深意。
      她对这个弟弟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显然是有些杯弓蛇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复杂情感的。这个名字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什么不可名状的诡谲之感,不知比前几个“大大大”好了多少倍,
      ——
      让池久青也意外挑了挑眉,“弄得挺真啊。”为了方便,连出生年月日也做了详细调整,也许是为了以后出行的方便,未成年桎梏太多了,算算年景,揠苗助长式的增了近6岁。
      不过出类拔萃的身高基础,加上与生俱来的阴柔面孔,不扒了他的内里仔细推敲,无人能嗅出里面的猫腻和龃龉。
      意外的啮合。
      “唱戏当然要唱全套,不能留一丝破绽,也不能留一丝瑕疵,我学昆曲,师傅当然这样教过我了。”覃元苗莲萼般素净的脸上扬起绰约而又神秘的笑。
      池久青捻过质地光滑的证件,莫名心悸觳觫,不可抑制的用另一只秀颀的手按上衣衫上群蚁排衙规规整整的纽扣来遮掩和分散愈来愈重的喘息。
      “嗯。”外面天刚蒙蒙亮,一切都是还蒸在锅里,没能汹涌出一番热辣滚烫。
      “东西呢,前半个月,我就让人全部都搬过去了。衣柜里屯了你半年的女装,你这个身高真不好找啊。”覃元苗嘟着嘴,有些佯嗔怨艾,“所以我全部都让他们拿了大款女装的l码。你去那个地方呢冬天也是不是很冷……”
      她絮絮叨叨的有点像儿行母担忧,慈母手中线中的母亲,一个常常在牵肠挂肚着远行之子的角色,一遍遍在无人知晓的一隅角落中一针针勾勒擘画自己的思念,丝丝缕缕亦是条条款款,织成最让人魂牵梦萦的海绵岛,被悲伤的海水浸湿就慢慢地沉下去,被开心的阳光蒸发就缓缓浮起来。这样周而复始重蹈覆辙,海绵的泡沫孔成了最伟岸最辽敻的胸襟,海纳百川一样收容所有情绪。
      池久青感觉背上沉甸甸的,像是有布料袋子摩挲着他骨骼未定的肩,附带着慢慢坠落向下的拉力,是很明显人为添加重力的效果。
      他回头笑了一下,回头道,“你这演技不进军娱乐圈,是嫌里面的水太脏了吗?”明明是个问句,
      覃元苗凝固住脸上的神色,谛视打量了一番,莞尔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精密的计算着,秋水瞳眸中,隐匿着不意察觉的睥睨矜贵,而后娇嗔数落道,“刚撒么子啦,小赤佬。”
      池久青在这位江南水乡的谪丽人每年每月宛如耳鬓厮磨的浸淫下,也会些侬言软语“再会哩,阿姐。”
      然后迎着首都机场的一缕不易察觉的朝晖,像游鱼一样荡向一个曈昽熹微,最终逦迤赤霞瑞彩千条的世界。
      鱼在放归自然后,第一感觉并不是无拘无束信马由缰的怡然自得;被桎梏在一个金碧辉煌而又苍白的水缸里久了,就连回归大海时,都觉得旁边的水幕是透明的玻璃,是无形的枷锁。
      ——
      大约中午12:30。
      艾不起从西中综合市场买了些鸡肉和炖汤的食材,已经回来了。
      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弥漫着蒜薹头和七珍八宝的补料炖烂后氤氲的香气。
      【要吃肉,要吃肉。】一个怪腔怪调像机械仿音的诡异声音聒噪响起。
      厨房里,艾不起刚刚用勺子细心地将焯水前油腻腻的浮沫细心撇去掸去,灰白的浮沫如同潮汐带来的泡沫,迅速聚集又在强硬手段下被迫舀去。
      现在,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烹调接下来会粉墨登场的高汤。两耳不闻窗内事,一心只炖圣贤汤。
      随着稠白的汤液在紫砂锅里大葱老姜的翻滚倒腾,中心的漩涡像是有生命力的活水,呼噜噜地吐露生息,最后一丝腥味收膻,化为浓醇汤底的呼喊。
      煸炒后的鸡肉混着酥油豆瓣的燎香,烤香的黄豆加少量瑶柱和拍碎散发出五香肆溢的白胡椒粒,在将最后一丝腥味廓清涤荡一空的同时,也能锁住醇香,锦上添花。
      最后一步完成时,艾不起长嗟一气,跟疏通了什么心穴似的。左右扭头正了正骨。
      【吃肉,吃肉肉,吃肉,吃肉肉……】旁边谷歌翻译似的诡谲声响还在孜孜不倦地输出,沸反盈天地试图唤起人类的关爱。
      艾不起随手抄起一个蒜薹头,分毫不差的卡堵进那只喋喋不休的鸟的喙里,八哥没想到这个人类心肠这么歹毒阴险,呛了几口,锣铜似高亢的嗓音一下声丝杳然起来,情急之下眨巴眨圆圆的眼,吞了下去。
      最后嘎哑的声音像是命悬一线气息惙然道,“毒药,毒死鸟,毒药,毒死鸟……”
      “毒的就是你。”艾不起很是戳心的再补了一句,“你每天茶饭不思,就想着和外面的麻雀喜结良缘,一年抱10崽,你们有生殖隔离,2n=86和2n=80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懂不懂?”艾不起觉得自己一个人住久了,脑袋大概都被脑积水的盐分锈蠹了,竟是越来越神了,还妄图跟一只畜生讲高中系统生物学。
      “上次拉你去配种,你那个苦大仇深情意绵绵。跟人家说什么……”艾不起想起来就觉得丝丝入扣的绵痛又要开始作祟了。那只蠢鸟不知道是哪里陶冶来的这种至死不渝的情操,跟个菜市场循环播放的喇叭一样,机械地重复着——[家有良妻勿扰,家有良妻勿扰,男人卖艺不卖/身,贞洁留给心上人……]跟着这一句句梦魇一样的“山盟海誓,忠贞誓言”一起纠葛焦灼,令艾不起情不自禁地汗颜愧怍的,是那位倒霉催的配种员的眼神。他行着一种气势凌人,“逼良从娼,孽罪当死”的道德谴责注目礼,狐疑地将艾不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洞幽烛微般扫视了一遍;再怜悯珍恤地看了一眼那只被主人刀俎鱼肉的可怜虫。
      衫袖一拂,潇洒地侠肝义胆道:“我不接,这样对小动物的身与心都不好,你们走吧。”
      “可是……”艾不起抬起一只不知不觉被自己压麻的手臂,胡乱理了理额前被啸风吹的飘零枯槁的碎发,开口想解释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配种员依旧扫描了一遍这个“辣手摧花,铁石心肠”的人类,先入为主的观念总是让人回避和抵触相对一面的言辞和行为,“你不用解释了,给多少钱我都不会干的。”
      艾不起:“……”我没打算多给你钱啊,我就一穷鬼欸,亲亲,你难道没有看见我这身不名一文家徒四壁的窘迫模样吗!为什么会觉得他的穷酸味还能匹配得上那种输财弭谤,用钜款来封口抵住是非明灭之曦辉的狠角色啊?!还有,八哥小伙是只公的,怎么也没让他沦落到去做艺伎小倌的地步,配种这种行为,用个非常不恰当的比喻,但话糙理不糙的说,那不就是花钱让它女/票啊?
      有什么可以委屈的?!
      而且出门前,艾不起还专门设身处地地以恺悌君子的姿态对那只忖度游弋在自己的世界里虎头虎脑傻不愣登的鸟说,“医生说你一个单身汉,额,呸,单身鸟过久了,没有雌性的嗯,额……”艾不起搜肠刮肚地斟酌用词,毕竟他也是个对这种旖旎的性/关系讳莫如深多缄其口的人,屈指可数的恋爱,不出意料以各种意外,被老天的线筹斩断,导致他对异性的注意像拔麦芽糖一样抽条分叉,目前还能苟延残喘藕断丝连的,还是一座自以为是的“直男”丰碑。
      所以他只能模棱两可地说,“没有雌性的……嗯陪伴。对就是,额陪伴……可能对鸟兽类的生理成长不太好,毕竟再独居的个体,都是要我们要遵从自然的个体衍化规律,所以能懂吗,能懂吗?”
      当然能……

      能懂个锤子!它要是能有这么发达的语言处理系统,八哥这个物种就能在全球进化史上立下一个震古烁今彪炳千古的硬核里程碑了,并且以震碎那些生物界的巨擘泰斗,耆宿老先生的三观之形式,轰轰烈烈地几乎用力透纸背的方式铿锵篆刻下足以让他们每个人心肌梗塞抽搐而死的大字——“递归运算能力不是你们人类特有的了!我们已经演化升级了哈哈哈!”

      ”我也是人要面子的,好不好?”艾不起想着就很头疼,之前有人说开了智的鸟别说驯服驾驭了,他的思想远远凌驾于你之上,当时他的反应还是什么呢?
      哂笑,冷笑,不信邪地瓜笑。
      现在该笑的是自己了。
      盯着对方脑袋上本来威风凛凛的一撮黑毛,现在疲软的耷拉了下来。艾不起刚想叹一口气,给那个谁添点鸟粮。
      八哥兄弟又秒开计算器模式,“归零归零”的前奏响之后,吐出来的话更是呕哑嘲哳难为听——【我和小美是真爱,你这个单身狗就是意外,走开,走开!】
      艾不起瞬间觉得子不孝乃是父之过了,想捏鸡毛掸子的手咯咯作响。但善良的天使小人还是提醒他:“冲动是魔鬼!”邪恶的魔鬼小人又怒不可遏地批驳道:“我不叫冲动!”
      心理矛盾堪比第三次世界大战,如同一场酣畅淋漓的鼎沸溃围,最后败师走北,徒留一片糜烂,一地鸡毛。
      陡然间他冷笑了一下。
      八哥的黄瞳不自觉缩了一下,虽然这个家伙没有眼皮可言,但是眼睛上方的一块肌肉组织还是突突的跳动着。惶然间,它有些毛骨悚然,感觉周围的空气流动都是阴森森的,恐有血光之灾。
      不过半晌,艾不起都没有说话。八哥倾尽脑力琢磨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突然,这个居心叵测的人类开口了,一开口就感觉周遭的气氛熵减至寂,砭鸟肌骨,“很好,为了减轻你最近的板油负担,今天的粮就不喂了。”
      八哥一听,忍不住潸然哭泣,奈何泪腺不太发达。
      艾不起倨傲地走了,回头还挑衅的睨了这个吃里扒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一眼。
      【坏人!饿死鸟。坏人!饿死鸟。】八哥声嘶力竭拊膺顿足地呐喊,想唤起这个人泯灭的良知,不过噭咷长嗟之下仍然回天乏术。
      “你省点力气,别叫了。不然下会儿你的死因就从饿死变成喊死了,阎王叫你三更死,你这是二更就早巴巴地趴上去了。”
      这一招运筹帷幄下来,耳根清净了不少,只剩下那只绝望的鸟生气骨碌碌的哼哼。
      傻鸟。艾不起心里嗤笑。
      热闹是此消彼长的,这边闹腾完了,那边又开始“沸反盈天”起来。
      锅里的呼吸渐渐鼎沸,带着肉质的醇香和草木的清香,热烘烘的涌上鼻尖,刺激着味蕾的绽放。
      紫砂锅里甍甍的咕咚声和外面八哥的咕噜声像是同频共振着。
      艾不起感觉到有一种静谧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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