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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迟来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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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展最终评审暨颁奖典礼的夜晚，场馆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艺术圈名流、媒体记者、收藏家、策展人齐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虚假的虚假的寒暄与真实地欲望。这是一个用优雅包裹着残酷的名利场。
陆沉舟本不必出席这种场合。但一场与海外重要合作方的临时会面恰好钉在展馆附近的酒店，会谈结束，合作方负责人兴致勃勃地提出向来展会看看当下东方新锐艺术的风向。于公于私，陆沉舟都无法拒绝。
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如同闯入彩色花园的冷峻黑豹，在合作方身边扮演着恰到好处地陪同角色，目光偶尔扫过那些展品，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内心却如同精密钟表，计算着时间。陈默应该已经带着那份收购协议，在“溯光”工作室等待了。只等这边最终结果一出，无论胜负，那份足以将对方彻底压垮的最后通牒便会生效。
他甚至能想象出林薇看到协议时绝望的表情，以及那个人或许会有的、最终破碎的骄傲。
合作方在一组色彩大胆、构图却略显浮躁的作品前驻足，与作者交谈起来。陆沉舟耐心地站在稍远处，目光无意间掠过不远处的休息区。
然后，他看到了他们。
苏念安和周暮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苏念安穿着一身熨帖得白色西装，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透明，手指紧张地交握着放在膝上，目光时不时飘向主舞台方向，带着显而易见的的期盼和不安。周暮坐在他身边，姿态相对放松，正低声对他说着什么，似乎在安抚。
陆沉舟的视线在那抹白色上停留了一瞬，便冰冷地移开。像避开什么灼眼的东西。
终于，颁奖环节开始。灯光聚焦主舞台，主持人用夸张地语气烘托着气氛。一个个奖项颁出，掌声雷动。
来到最重要的“年度新锐艺术大奖”。入围作品在大屏幕上轮番播放，《星尘絮语》的片段出现时，即便以陆沉舟苛刻的审美来看，那灵动独特的想象力和精湛的叙事张力，依旧在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引得台下响起一阵由衷的赞叹低语。
镜头扫过苏念安和周暮，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主持人故意拖长了音调，制造悬念，最终念出的获奖作品名字，却是一个极其拗口、概念晦涩、在陆沉舟看来甚至
有些故弄玄虚的装置艺术作品。
全场掌声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才变得热烈，那位获奖者激动地上台，发表着冗长而不知所云的感言。
陆沉舟清晰地看到，休息区那抹白色的身影瞬间僵住。苏念安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原本闪烁着微光的眼眸骤然黯淡下去，像是被瞬间掐灭了所有火焰。他难以置信地微微摇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周暮立刻扶住他的胳膊，脸色也极为难看，低声急切地说着什么。
合作方似乎也有些意外，低声对陆沉舟评论道：“真是爆冷。我以为肯定是那组《星尘絮语》……可惜了，那组作品灵气足得多。”
陆沉舟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应了一句：“评审的口味，难以揣测。”内心却冷笑。资本操控下的“口味”，自然精准无比。
颁奖典礼在一种莫名地诡异气氛中继续。陆沉舟准备示意合作方离开。
就在这时，休息区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苏念安猛地站起身，似乎想要离开，却脚步虚浮，身体猛地一个踉跄，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殷红的酒液泼洒在他洁白的西装上，触目惊心。他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念安！”周暮惊惶地扶住他。
苏念安却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晕厥了过去。
周围瞬间一片惊呼混乱。周暮慌忙蹲下身抱住他，焦急地呼喊他的名字。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迅速围拢过去。
陆沉舟的脚步被钉在了原地。合作方惊讶地看着那边：“Oh my！那位艺术家怎么了？看起来情况不妙。”
陆沉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片混乱中心那个失去意识、被酒液染脏的白色身影。语气中的快意并未出现，反而一种莫名地、冰冷的滞涩感攫住了心脏。
林薇不知从哪里充了过来，挤进人群，看到晕倒的苏念安，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念安！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没获奖太难受了？都怪我！都怪我没本事！要不是公司被逼到绝境，他也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压在这个项目上……他明明都知道！他知道是陆总您在背后打压我们！她知道那个海外买家是您撬走的！他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说！他还拦着我不让我去找您求情！他说您肯定有您的理由，说您之前帮过他那么多次，他不能……不能恩将仇报……他怎么能这么傻啊！”
林薇语无伦次的哭喊，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扎进陆沉舟的耳中，穿透所有冰冷的算计和伪装，直抵最深处。
他知道？
他早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操纵？
他非但没有怨恨，反而……阻止林薇来求情？还说什么……恩将仇报？
一直以来的认知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狠狠颠覆。陆沉舟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他看着那周暮抱在怀里、脸色惨白毫无声息的那个人，胸腔里那股一直支撑着他的不知是否是仇恨的冰冷支柱，仿佛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的声响。
医护人员抬来了担架，将苏念安小心地放上去，快速推向紧急通道。周暮和林薇焦急地跟在后面。
人群议论纷纷，逐渐散去。合作方也关切地询问着情况。
陆沉舟却依旧站在原地，如同被雷击中。耳边反复回想着林薇那句“他知道是您”、“他还拦着我不让我去找您”、“他说您肯定有您的理由”……
所以，那份决绝的退出申请，那个冰冷的“祝顺利”，都是在知晓了一切真相之后？是在维护他？用一种近乎愚蠢的、自我牺牲的方式？
而他做了什么？变本加厉的商业打压，步步紧逼的最后通牒，甚至亲自来到现场，冷漠地旁观对方的梦想被自己亲手碾碎，直至……崩溃晕厥。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恐慌感如同毒蛇，骤然缠紧了心脏。
陈默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陆总，‘溯光’这边……”
“取消。”陆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打断了下属的汇报，“所有针对‘溯光’的行动，立刻停止。协议作废。”
不等沉默回应，他猛地挂断了电话。再也顾不上身旁的合作方，他猛地转身，大步朝着紧急通道的方向追去。
冰冷的背影，第一次显出了几分仓皇和……无措。
那副精心构筑的、无坚不摧的冰冷面具，在迟来的真相面前，终于彻底碎裂，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从未愈合过的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