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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好看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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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内，一片寂静。
苏时安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像一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猫。过度使用信息素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神经末梢，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在颅内盘旋不去。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发被尚未干透的冷汗黏住，深灰色的眼眸失去了不久前的亮光，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空洞和生理性的疲惫。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只觉得灵魂都被那一次次凝聚“精神尖刺”的过程榨干了。“这感觉……比连续修三天报废引擎还要命……” 他在心里无力地吐槽，连思维都像是裹了一层黏稠的糖浆。
身旁，凌戈解开作战服上半身的固定扣，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古铜色的皮肤上，除了旧伤，靠近左肩胛骨的位置，一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伤口格外醒目——那是突围时被能量匕首擦过的痕迹，暗红色的血痂混合着干涸的蓝色冷却液，看上去一片狼藉。他取出消毒喷雾和生物粘合胶。
“嘶——”
冰冷的喷雾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他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肌肉瞬间绷紧。他熟练地清理着创面，涂抹生物胶。粘合的过程伴随着更强的灼痛感，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滴在操作面板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湿痕。
苏时安半阖着眼，听着这略显粗重的呼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凌戈后背其他几处新增的瘀青和擦伤，看着那紧实肌肉因忍痛而微微的震颤，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疲惫，以及一种超越了“利用”与“合作”边界的、雏形的战友情谊。他们刚刚并肩从地狱杀出来，身上带着同样的硝烟与伤痕，呼吸着同一片狭小空间里稀薄而珍贵的空气。
凌戈处理完伤口，重新拉好作战服。几乎是在衣料合拢的瞬间，他眼中的疲惫便被强行压下，迅速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清明，如同永不熄灭的寒星。他打开机载计算机，调出星图、剩余能量读数……茫然？这种情绪从未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他们暂时脱离了“灯塔”基地的直接追捕。突击艇能量剩余67%，常规航行尚可支撑，但不足以进行下一次长距离跃迁。物资有限，缺乏长期续航能力。自身与苏时安状态均不佳，急需休整与补给。
被动逃亡终是死路一条。能量会耗尽，物资会枯竭，伤势会累积。必须化被动为主动，找到反击的支点。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屏幕上尝试连接外部网络的标识不断旋转，最终变成刺眼的红色失败提示。
“信号干扰源不明，强度周期性波动，无法建立稳定链接。”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汇报。
凌戈眉头微蹙。西斯克和辛迪加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切换频道，开始尝试连接托兰。
对面是沉默的忙音。就在他准备关闭界面时，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五天前发来的，发送者：墨菲斯。
凌戈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墨菲斯，那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情报贩子，嗅觉比星际鬣狗还灵敏，心思比迷宫的回廊更曲折。信息是断断续续的录音，夹杂着星际通信常见的静电干扰杂音：
“……凌戈……听到这个……说明你还活着，而且……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墨菲斯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令人不快的油滑笑意，仿佛正隔着一整个星系欣赏他们的狼狈，“‘蚀月计划’……嘿嘿，辛迪加和科学院那点龌龊事……我手里有点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关乎这个计划的‘核心’，也关乎你……和你身边那个小宝贝的……未来……”
录音在这里扭曲了一下，“……艾尔兰星，‘老地方’……过时不候。风险嘛……你懂的，凌戈中将，想要有价值的情报，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凌戈沉默了。墨菲斯主动联系，本身就透着诡异。这像是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毒苹果。但这确实是目前打破僵局的唯一的机会。
去，还是不去？
墨菲斯的信誉？几乎为零。但墨菲斯的能力？不容小觑。艾尔兰星现在是龙潭虎穴，辛迪加的眼线遍布。“老地方”是沉默酒馆，易于设伏，也易于脱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驾驶舱内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和苏时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最终，凌戈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关掉通信界面，调出星图，看向前往艾尔兰星的航道。
他转过头看着苏时安。少年蜷缩着，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动了一下，半睁着眼睛，带着询问地看向他。
凌戈沉默了片刻，他试图组织语言。他不能再命令他说“跟我走”。
“我们收到了一个情报。”
苏时安眨了眨眼，努力集中精神。
“来源是墨菲斯，一个情报贩子，不可信，但有时能弄到真东西。”凌戈没有隐瞒风险，“他声称掌握了关于‘蚀月计划’核心机密的情报，与我们的未来有关。约我们在艾尔兰星见面。”
苏时安的呼吸屏住了一瞬。艾尔兰星！那个他们刚刚拼死逃离的地方！
凌戈看到了他眼底瞬间闪过的恐惧，继续平静地解释：“这是一个高风险选项。墨菲斯很可能设下陷阱，或者本身就是一个诱饵。艾尔兰星现在极度危险。”
“但是，”他话锋一转，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寒星，锁定苏时安，“继续漫无目的地逃亡，能量和物资耗尽之日，就是我们的死期。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如果能获得核心情报，我们就能从只知道躲避的猎物，转变为猎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需要找到那个支点，撬动棋盘。这不仅是逃亡，苏时安，这是反击的开始。”
苏时安怔怔地看着他。他听懂了凌戈话语里的每一个字，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尊重。他把他当作了可以并肩谋划、共同承担风险的伙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身体的虚弱，迎上凌戈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
“好。”
只有一个字，代表了他完全的信任和决心。
突击艇轻微震动，调整方向，朝着艾尔兰星驶去。
凌戈解开安全带，起身从储备箱里拿出两份高能量营养膏，将其中一份递给依旧蜷缩在那里的苏时安。
苏时安抬起沉重的手臂，接过那管冰凉的、口感注定糟糕的糊状物。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凌戈略带薄茧的指腹，一丝微弱的、属于Alpha的、带着硝烟与冻土气息的信息素波动透过临时标记的链接传来，那是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稳定感。
他低下头，试图避开凌戈的视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谢。”
凌戈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座位，沉默地开始补充能量。
营养膏那令人不愉快的粘稠感还滞留在喉咙里，驾驶舱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苏时安依旧蜷在副驾驶座，他闭起眼，眼前不断闪回凌戈战斗时利落的身影和那双在警报红光下冰蓝灼人的眼眸。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甩掉这些画面，却扯到了脖子。
“嘶。”
一股稳定而温和的信息素波动随这临时标记传递过来。像是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像冬日冻土下悄然涌动的暖泉，小心翼翼地试图缓解他的不适。
苏时安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比直接接触更私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轻柔地抚过他紧绷的神经。
他忍不住悄悄掀开眼帘，透过纤长的睫毛缝隙，看向身旁的男人。
凌戈依旧端正地坐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浩瀚的星海，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的温柔与他毫无关系。但他搭在操控杆上的右手，指节却无意识地微微收紧。
“还难受？”
苏时安像是被撞破了什么小心思，耳根那点刚褪下去的热意又“腾”地烧了起来。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还好。”顿了顿，又觉得这样太生硬，低声补了一句，“……比刚才好点。”
这话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这算什么回答？
凌戈偏头扫过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语气依然那么平稳。“过度使用精神力的后遗症，需要时间恢复。”
“嗯。”苏时安感觉周围的信息素似乎……更温暖了一点点？他低低应着，感觉那股暖流顺着标记链接，丝丝缕缕地渗入四肢百骸。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原本蜷缩的身体，像一只终于找到热源、卸下防备的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凌戈放在操控杆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带着常年握枪和操控机甲留下的薄茧。就是这双手，刚才以惊人的稳定和精准，带着他们杀出重围，驾驭着这艘小艇在枪林弹雨和陨石带中穿梭。
真是一双……该死的好看的手。
这念头冒出来得突兀又大胆，让苏时安心跳漏了一拍。他慌忙移开视线，假装被舷窗外某颗不起眼的星星吸引。
狭窄的驾驶舱内，仪器运行的微弱声音，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无息交织、流淌的信息素，让这里有种微妙的私密感。
凌戈没有再说话，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苏时安能靠得更舒服些——尽管两人之间依旧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和一个座椅扶手。苏时安闭上眼睛，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座椅里。一种陌生的、带着点酸涩又无比熨帖的暖意，在他心口慢慢膨胀开来。也许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在此刻，在这片孤独航行于无尽黑暗中的小小金属空间里，他奇异地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