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陈姨的巷史与未说的话 ...
-
清晨的修复铺里，陆则正戴着那双棉质手套，小心翼翼地擦拭一枚旧铜铃——前一天沈砚说铜锈会加重过敏，他便主动把所有金属旧物的清洁都揽了过来。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手上，手套边缘露出的指尖，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铜绿。
“差不多了，别太用力，擦坏了纹路。”沈砚坐在对面，手里捏着细毛刷，正在给张奶奶的瓷碗补最后一道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叮嘱。他看陆则擦得认真，指腹都绷得发白，忽然想起昨天陆则递手套时说“以后我来拆金属件”的样子，心里软了软，又补充道，“等会儿去陈姨家，路上会经过早餐铺，再买两个桂花糕。”
陆则抬头笑了笑，眼里亮得像落了光：“好啊，昨天的你没吃多少，今天多买一个。”他把铜铃放在绒布上，又拿起那枚怀表零件——特意用软布包了两层，怕蹭到沈砚的手，“这零件我再包严实点，等会儿让陈姨看看，说不定她能认出来。”
两人锁好铺门往陈姨家走，青石板路上的露水还没干，陆则走在外侧，刻意把沈砚往没水的地方带。路过巷口早餐铺时，他果然买了两个桂花糕，还多要了张油纸，小心地包好递到沈砚手里：“先拿着，等会儿在陈姨家吃。”
陈姨家的院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子里的桂花树比昨天看着更热闹，细碎的花瓣落在竹椅上，陈姨正坐在椅上翻一本旧相册，手指在封面上反复摩挲——那封面的牛皮纸都磨出了毛边，边角还贴着块透明胶带，显然是翻了十几年的老物件。
“来得正好，刚把相册找出来。”陈姨抬头看见他们，连忙起身，起身时还不忘把相册往怀里拢了拢，像是怕风刮坏似的。她引两人坐下，转身去端茶时，陆则注意到她的手背——指节上有层厚厚的老茧，虎口处还留着个浅褐色的疤痕，像是常年握笔或做手工留下的。
“这是苏婉年轻时的照片，你看。”陈姨把相册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张彩色照片：穿蓝布旗袍的女人站在钟表铺柜台后，手里捏着块银壳怀表，指尖正抵在表盖的花纹上，眉眼弯得温柔。沈砚的目光刚落在怀表上，陆则就悄悄把手里的零件递了过去——他记得沈砚碰金属会过敏，特意没让零件沾到沈砚的手。
陈姨看到零件的瞬间，手指猛地缩了一下，茶杯放在桌上时，水都溅出了几滴：“这……这就是苏家怀表上的零件！”她的声音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零件上的锈迹，像是在摸什么易碎的珍宝，“苏婉以前总说，这怀表的花纹是苏博文亲手刻的，每一道都藏着‘守’字的意思。”
“‘守’什么？”陆则追问，身体往前倾了倾，“我哥是不是也问过您这个？”
陈姨的眼神暗了暗，拿起相册慢慢合上，指尖在封面上蹭了又蹭：“你哥三年前找我时，手里也拿着块差不多的零件，问我知不知道怀表在哪。”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天赵爷爷也在，听见了就发了火，把你哥手里的零件都挥到地上，还拿着扫帚赶他，说‘苏婉的东西，轮不到外人管’。”
沈砚握着细毛刷的手顿了顿，想起前一天陆则说“赵爷爷家有木箱”，忽然问道：“赵爷爷赶我哥时，是不是抱着个木箱？”
陈姨的身体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是个深棕色的木箱，上面刻着和零件一样的花纹……苏婉走后，赵爷爷就把那箱子锁在床底下，连我去打扫，都不让碰。”
她说着，忽然抬头看了看窗外，像是怕有人听见，“你们别去找赵爷爷了，他那人认死理，苏婉的事就是他的命，你们问不出什么，还会惹他生气。”
陆则还想再问，却被沈砚拉了拉衣角——他看见陈姨的手在抖，连端茶杯的姿势都变得僵硬，显然是真的怕牵扯出更多事。两人没再多说，起身告辞时，陈姨忽然从兜里掏出颗薄荷糖，塞到沈砚手里：“这糖能清火气，你总对着旧物，别憋坏了身子。”
沈砚捏着糖，指尖触到糖纸的褶皱，忽然想起陈姨相册里苏婉旗袍口袋里露着的糖纸，和这个一模一样。
走出陈姨家，两人顺路去林姐的便利店买水。陆则刚拿起一瓶汽水，就看见林姐正蹲在柜台下，手里抱着个旧木盒，听见脚步声，慌忙把盒子往货架后塞——那盒子的颜色，和陈姨说的赵爷爷的木箱，竟有几分相似。
“林姐，你这盒子里装的什么？”陆则故意问，眼睛盯着货架后的木盒。
林姐的脸瞬间白了些，拿起抹布飞快地擦着柜台，擦了两下又停住，声音结结巴巴：“没……没什么，就是些旧账本。”她不敢看陆则的眼睛，转身去拿吸管时，手还在抖。
沈砚没戳破，拉了拉陆则的胳膊：“走吧，回去还要修台灯。”
回到修复铺，陆则把汽水放在桌上，拿起那枚怀表零件翻来覆去地看：“陈姨怕赵爷爷，林姐藏着木盒，这巷里的人好像都知道点什么，就是不肯说。”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颗红纸包的桂花糖，递给沈砚，“早上买桂花糕时顺手拿的，你上次说甜得刚好，尝尝？”
沈砚接过糖，红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拆开糖纸，放进嘴里，清甜的桂花味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陈姨相册里苏婉的笑容——原来有些温暖，早就藏在这些细碎的旧物和小事里。
他抬头看向陆则，忽然开口：“明天早上，我们去赵爷爷家附近等。陈姨说他每天都去买豆浆，我们试试跟他聊聊，就说……想听听苏婉修钟表的事。”
陆则眼睛亮了亮，攥着零件的手猛地收紧：“好！我明天早点来，帮你把今天的铜铃擦完！”
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的工作台上，那枚怀表零件被放在绒布中央，旁边还摆着那双棉质手套——前一章的分工、过敏的叮嘱、桂花味的甜意，都悄悄缠在这枚零件上，把两人的脚步，慢慢往梧桐巷深处的秘密里，又带近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陈姨的巷史与未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