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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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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重归死寂。
温隽生盯着紧闭的房门，心跳又急又重，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沙发布料。
王竹那副虚伪的嘴脸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瞥了眼那份便当，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随即猛地站起身，烦躁地踱了几步。
他需要验证。
他必须走进人群中去，接触不同的人，试探这声音是他真实可以听见，还是命运开的又一个玩笑。这个念头甚至暂时压过了被全网封杀的窒息感。几天以来，他头一次强烈地渴望冲出这间屋子，胃部的空虚感适时传来。
他需要食物，更需要一个答案。
温隽生戴上帽子和口罩，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了家门。
小区外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已然到了傍晚，夕阳悬在城市上空，他低着头，看似避光，其实是下意识地去躲开人群。
他拉低帽檐站在街边，木然地看着夕阳将街道一点点染成暖金色，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单调地切换，成千上万的行人从他眼前走过不知道几轮，才用力地眨了眨眼，抱着某种决心，抬手扯扯口罩，重新汇入人潮。
下班时分，周遭一片嘈杂。汽车鸣笛尖锐，行人谈笑风生。他放慢脚步，捕捉身边的每道声音，试图从中分辨心声。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城市里最寻常的喧哗。
温隽生走过热气腾腾的小摊，摊主在大声吆喝，试图吸引行人。一对情侣擦肩而过，女孩笑着，同男朋友谈论着今晚吃什么。他避开一个奔跑的孩子，孩子手里握着皱皱巴巴的钱，跑向他刚刚经过的小摊……
一切都那么正常，他听不到任何心声，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压力过大而引起的幻听。
胃部的空虚感更明显了，甚至带着轻微的疼痛。他抬眼，意外发现前方是一家他从前常去的面馆，于是径直走上前，推开玻璃门，暖气扑面而来。
店里人不多，老板娘在柜台后低头算账，计算机发出“归零”、“归零”的声响。温隽生走近，压低声音：“一碗牛肉面。”
老板娘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点着钞票：“12块，扫旁边的码就行。”
温隽生没有拿出手机扫码，而是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递给老板娘，给她帐上添上一笔，然后站在柜台旁等面煮熟。
这家面馆同他印象中别无二致，座位不多，油烟机嗡嗡作响，连墙上挂着的菜单都同三年前毫无区别，只是更旧了些。整个面馆弥漫着混合了香醋、骨汤以及尘埃的味道，不算好闻，可他却没来由地觉得安心。
重回三年前常来的地方，他倚着柜台去瞟面馆里形形色色的人，如同再一次回到了人群中。
他乔装的很好，这里没人认识他，也没有人会用或审判或鄙夷的目光看他。他们埋头在面前的碗里忙碌，也为了面前的碗去忙碌。
他们只是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中短暂停留，没有人会为一个陌生人费心，更不会去无端诋毁一个过路之人。
老板娘动作麻利，很快端来了面，她只顾着算账，全然没发现这个食客几年前常来。
温隽生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面条热气腾腾，模糊了他的镜片。他摘下眼镜，低头看着碗上方升起的白汽，拿起筷子，却迟迟未动。
方才听到的心声真的只是他的幻觉吗？
他有些不甘心，目光落在身旁的空位上，竭力回想着方才与王竹见面时的情形。
“这里有人吗？”
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却分外熟悉。温隽生几乎是立刻转身，可面汤的热气氤氲了视线，也怪他本就度数深，周遭霎时变得雾蒙蒙的，只能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他身边。
他不由得抬眼。
那人西装革履，与这间黯淡的面馆格格不入，也许是衣服过于服帖，掐的腰很细。他微微低头，额前几缕半长的发丝垂落，一双熟悉的杏眼透过蒸腾的白汽望过来，眼底情绪难辨。
是沈情春。
温隽生握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想去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切言语都仿佛滞涩了一般，所有凌乱的情绪都翻搅成了一片空白。
沈情春没有问第二遍，直接坐到了温隽生身旁。昂贵的西装面料擦过有些油腻的桌面也毫不在意，只将手上端着的纸碗轻轻放在桌上，便看也不看温隽生第二眼。
温隽生舌头像打了结，关键时刻没用到说不出一句话，脑子在“好久不见”和“你常来吗”之间徘徊，最终愣愣地吐出一句蠢话：“好吃吗？”
沈情春发出类似“哼”的声音，斜睨了他一眼：“温大影帝三年不下凡，真是什么都忘了。”
温隽生被这句带刺的话噎的哑口无言，只得低下头，机械地搅动碗中的面条。热气再一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身旁那个再熟悉不过却也同样陌生的人。
三年了。
他们原来已经分开三年了。
他们从那个闷热狭小的出租屋头也不回地走出，各奔东西。如今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深陷泥潭，中间隔着的又何止三年？
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雾气之中，触景生情，他一眼看到了三年前。
他们曾经在这个面馆挤作一团，那时候快乐来的很简单，沈情春总说自己不吃肉，嘟囔着“你拍戏累，多吃点”，然后将肉全喂给了他，自己则低着头，额头因为热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而他则会笑着凑过去，用纸巾替他擦汗，换来对方一个瞪视，以及桌下轻轻踢来的一脚。
也许是当年的快乐太过轻易，这三年于他而言更像惩罚。
“味道好像没变。”
温隽生忽然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沈情春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很轻地“嗯”了一声。
温隽生彻底没了胃口，分明是曾经熟悉的味道，吃起来却味同嚼蜡。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受控制地倾泻在身旁人的身上。
沈情春吃的很安静，动作斯文，没有三年前那么活泼，仿佛坐在什么高级餐厅，而非街边小店。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情春放在桌面的左手上，那只手修长干净，指甲剪的圆润齐整，手腕上戴着块价格不菲的表。
温隽生心脏乱蹦，没道理地想去触碰，但实在是没有借口，只得状似无意地将拿着筷子的右手一抖。
“啪嗒。”
筷子掉落在地上，又顺着他心意滚的远远的。
“抱歉。”
他立刻说道，身体微倾，做出俯身去捡的动作。几乎是同时，沈情春已经从一旁的筷桶抽了双新筷子，自然而然地递给她。
这正中他下怀，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对方的手指。
【都三年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真是离开人照顾就不行了。】
心声再次响起。
温隽生接筷子的动作僵住，猛然抬眼，试图从沈情春那张冷淡的脸上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沈情春却已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他没有再看温隽生，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低头吃面。
温隽生偏头看着沈情春，压下无数疑问：“你常来这儿？”
沈情春没抬眼，拿着筷子的手却停了停：“不怎么来。”
一瓶维他奶却被送到他手边：“看您今天没点，送您一瓶。”
两人几乎同步转头，原来是老板娘拿着瓶带吸管的维他奶递到沈情春面前，手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在围裙上抹了几下：“多谢您常来照顾我们家生意，您慢用哈。”
“谢谢老板。”
沈情春接过维他奶，耳尖爬上薄红，偏了偏头让稍长的头发落下去遮挡温隽生的视线。
温隽生总不让沈情春如意，盯着他红透了的耳尖。
人的习惯总是很难轻易改掉，就像三年前的沈情春也总爱喝维他奶，在他凑过去抢着喝时把它拿的远远的，却总留下最后一口，不敢对上他的眼神，只是将玻璃瓶推给他，末了还会嘴硬地嘟囔：“谁让你刚才吃了我半碗面。”
“原来你常来。”
温隽生故意逗他，语气里带着点熟稔。
沈情春这才抬头，眼睛里盛着点无奈，视线扫过温隽生几乎没动的面：“再不吃就凉了。”
温隽生顺着他的话低头，果然看见面汤上的油花已经凝了层薄边儿。他拿起筷子，却没着急吃，而是悄悄地忘沈情春身旁挪了挪凳子，手臂也往那边移，他们几乎是肩膀擦着肩膀。
【挺听人劝的，还好没笨到无可救药。】
【再不吃真的浪费了。】
温隽生慌忙低下头，嗦了一大口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什么都没听到，心中求天求地，求沈情春不要挪开。
【怎么瘦了？】
“味道……确实没变。”
温隽生听到这话，声音有些发哽，他努力让自己语调变得正常，筷子搅和着碗里有些发胀得面条：“还是老样子。”
沈情春侧过头，目光在他低垂的眉眼处停留，又很快移开，面无表情地看着透明玻璃外渐渐暗沉的天，很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什么都变了。】
沈情春静静坐了几秒，面前的维他奶早已喝的见底，像是终于呆不住了，起身将塑料椅子推进桌地，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
一只手却扯住了他的手腕，温隽生仍坐在椅子上，有些固执着拉着他。
他看出了沈情春眼中的疑惑，讪讪收回手，似乎自己也没搞清为什么要这样强留着沈情春。
“抱歉。”
“再见。”
他们同时说出，沈情春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失陪了。”
于是他推门走出这家破旧狭小，早已同他不相衬的店，再也没回头，只留下温隽生独自坐在角落，对着面前那碗早就凉透的面条。
他失魂落魄地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街灯亮了才推开面馆的门。
北风凉透了。
刮着他的脸，灌进他的衣服，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揣着的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开机键。
瞬间，无数条信息与未接来电弹出，屏幕被可怖的红色提示占满。
他反复摁了摁开机键，烦躁地想直接关掉，一条带娱乐新闻却推送到了他的手机上《劣迹影帝温隽生面馆私会男友！落魄时分见真情？还是联手炒作博复出？》
配图竟是几分钟前，他在面馆角落抓住沈情春手腕那个瞬间。拍摄角度刁钻，光线暧昧，看起来竟像两人双手紧握，深情对望。
温隽生四下张望，街灯昏暗，车流穿梭，他不知道是否还有隐藏的镜头在暗中对着他，只觉得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拉紧了口罩飞快地往家的方向跑的同时颤抖着手指，主动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拨号键按下去，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声。
漫长到他以为对方不会接听时，电话突然接通。
听筒那一端很安静，温隽生声音哑的不像他自己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再次吐出那两个字：“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