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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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压抑的平静中滑过一周。
许逸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顺从地吃饭、睡觉，在父母审视的目光下翻阅他们找来的《青少年心理疏导指南》。他的“配合”像一层油，暂时覆在了家里这锅滚烫的焦虑上。母亲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些许，父亲严厉的训斥也变成了偶尔的“谈心”。
但他们看不见，许逸眼底深处那簇未曾熄灭的火苗。每当夜深人静，他都会从枕头下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一遍遍描摹那三个字——“等着我”。他开始留意家里的作息，摸清了父母出门的规律，偷偷将零钱塞进旧书包的夹层，计算着从这里到沈星禾家需要的时间和车费。
机会在一个周六的下午降临。父母因急事先后出门，临走前父亲叮嘱：“好好在家待着，别出门。”
“知道了，爸。”许逸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无波。
门关上的瞬间，许逸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他确认父母的车已消失，立刻拖出藏好的旧书包，像一道影子般溜出了家门。
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朝着沈星禾家所在的老城区方向狂奔，风在耳边呼啸，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下。他攥着那张纸条，仿佛攥着唯一的希望。
沈星禾家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单位家属院里。许逸气喘吁吁地跑到那栋熟悉的楼下，扶着墙壁，几乎直不起腰。他抬头望向三楼那个熟悉的窗户——窗帘紧闭着。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踏上昏暗的楼道。站在那扇熟悉的绿色铁门前，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按响了门铃。
心脏在寂静中咚咚作响。一次，两次，三次。
没有人应门。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他加重了敲门的力道，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对门的邻居被惊动了，一位老太太打开门探出头来：“你找谁啊？”
“奶奶您好，我找沈星禾，住这里的。”许逸急忙说。
老太太打量了他几眼，恍然道：“哦，老沈家啊？他们搬走了，前几天刚搬的。”
“搬走了？”许逸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搬……搬到哪里去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老太太摇摇头，“好像是突然决定的，搬得很急。你是他们家小禾的同学吧？他没告诉你吗？”
许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告诉？他怎么告诉？他被关在家里，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谢谢……奶奶。”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阳光依旧明媚，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搬走了？就这么搬走了？那张写着“等着我”的纸条，还紧紧攥在他手心里，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笑话。
他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曾经，那里有他熟悉的灯光，有沈星禾推开窗户对他招手的身影。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窗口，像一只失神的眼睛。
“等着我……”
原来不是承诺，而是告别吗？
不。许逸猛地摇头。沈星禾不是那样的人。那张纸条是他偷扔下来的，他一定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被迫离开的。他甚至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只能用这三个字，传递着无法言说的讯息。
许逸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他去了他们常去的书店，去了放学后总会停留一会儿的河堤，去了那个有着高大梧桐树的街角……每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此刻都变成了提醒他“失去”的标记。
夕阳西下，他必须回家了。父母可能已经回去，发现他不在，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刚走到小区门口，他就看到了父亲阴沉着脸等在那里。
“你去哪儿了？”父亲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许逸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随便走走。”
父亲看着他这副样子，似乎想发火，但又硬生生忍住了，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回家。”
家里，母亲红着眼眶坐在沙发上。见到他回来，立刻站起身，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许逸安静地吃完饭，安静地洗漱，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手心里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但那三个字的轮廓依然清晰。
沈星禾搬走了，不知所踪。
但他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并没有断。它只是被拉长了，拉到了未知的远方。
许逸将纸条小心地抚平，夹进了一本厚重的词典里。然后，他拿出了一套新的习题册，翻开了第一页。
他知道，哭泣、愤怒、绝望，都毫无意义。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和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有一天，无论沈星禾在哪里，他都能找到他。
强大到有一天，他们可以真正地，不再分开。
笔尖落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少年的侧影在台灯下，显得异常沉默，也异常坚定。
等待，从此有了具体的方向，也有了沉重的分量。
隔天学校……
那本厚重的词典，成了许逸唯一的秘密。里面夹着的不仅仅是一张纸条，更是一个被现实碾碎又被他强行拼凑起来的信念。家里的气氛依旧压抑，父母见他不再“叛逆”，开始紧锣密鼓地为他联系新的学校——一所位于邻市、以管理严格著称的封闭式私立高中。
“小逸，到了新环境，把心思给我收起来，放到正道上。”送他去学校的那天，母亲脸上没有丝毫离别的伤感，只有一种近乎严厉的审视，她伸手，不是整理衣领，而是用力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记住这次的教训，别再动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好好读书，别再让你爸和我失望。”
父亲依旧沉默地开着车，只在分别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只剩下沉沉的压迫感：“记住你妈的话。”
许逸垂下眼睫，接过行李，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知道了。”
重新开始？他心底冷笑。有些东西，一旦刻下，就永远无法抹去。他不是来重新开始的，他是来武装自己的。
这所名为“第三中学”的私立高中，果然名不虚传。高墙，铁网，严格的作息，无处不在的监控和巡查老师。学生们穿着统一的校服，表情大多麻木或带着被压抑的躁动。这是一个被规则紧紧束缚的小型社会，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缝隙，就有暗流。
许逸被分到了高一（七）班，一个鱼龙混杂的班级。他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最初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他按部就班地上课，完成作业，成绩保持在中上游，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转学生。
但改变，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第一次冲突发生在食堂。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带着几个跟班，故意撞翻了许逸的餐盘，汤汁溅了他一身。周围响起几声窃笑，那男生得意地扬着下巴，显然是这个班级乃至年级里某个小团体的头目，习惯性地拿新人立威。
若是以前的许逸，或许会皱眉，会理论，但最终可能会选择忍耐。但现在的许逸，只是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个男生，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那男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强作声势地推了他一把：“看什么看？不服气？”
许逸没有说话。在对方第二下推搡过来时，他动了。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顺势一拧，同时膝盖狠狠顶向对方的腹部。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那是他空闲时间里，瞒着父母，偷偷去格斗俱乐部学的招式。他需要发泄，需要将内心无处安放的愤怒和无力感，转化成某种实实在在的力量。
那高大男生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痛得弯下腰去，脸色瞬间惨白。他的几个跟班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逸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男生，声音冰冷，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戾气：“还有谁？”
没有回答。食堂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转学生突然爆发的狠厉震慑住了。
许逸没再理会他们，甚至没去看自己身上污秽的校服，只是弯腰，捡起自己的饭卡，转身离开了食堂。背影决绝，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一架，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第三中学高一年級激起了不小的涟漪。许逸的名字，一夜之间传开了。没人再敢轻易招惹这个沉默寡言，但动起手来却狠得像头孤狼的转学生。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许逸很快摸清了这个封闭校园里的生存法则。规则之下，是力量的博弈。他不再满足于被动防御。他开始有意识地展现他的“不同”。他不再对任何挑衅忍气吞声，每一次反击都又快又狠，精准地打击对方的痛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他依旧独来独往，但身边开始自动聚集起一些人。有的是被他打服的，有的是仰慕他的强悍，有的是想寻求他的庇护。许逸来者不拒，但也并不热络。他像一个冷静的棋手，不动声色地整合着这些力量。
他打架越来越狠，眼神越来越冷。曾经那个会因为牵手而脸红，眼神清澈温和的许逸，仿佛已经死在了那个被迫退学的下午。取而代之的，是第三中学让人闻之色变的“逸哥”。
他成了新的“校霸”。不是那种只会欺凌弱小的混混，而是真正用拳头和冷酷建立起了自己秩序的人。连老师都对他头疼不已，他成绩不差，从不主动惹事，但一旦有事，手段却极其强硬，抓不到大的把柄，只能一次次警告、记过，他却浑不在意。
只有夜深人静，当他独自躺在宿舍床上，从词典的夹层里拿出那张已经磨损的纸条时，他眼底的冰封才会有一丝裂痕。指尖摩挲着模糊的字迹，他会想起那个有着温暖夕阳的下午，想起那双坚定牵着他的手，想起那句“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心脏会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任何打架受的伤都要疼。
星禾，你在哪里？
他闭上眼，将纸条紧紧贴在胸口。所有的狠戾，所有的冷漠，不过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坚硬外壳。壳的里面，依旧是那个渴望被坚定选择、渴望守护那份不被世俗认可的喜欢的少年。
他变成今天这样，不是因为堕落，而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冰冷。他需要力量，需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强大到能够跨越未知的距离，再次找到那个人，然后，再也不放手。
新的一天，阳光照进教室。许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听着讲台上老师枯燥的讲解，目光却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锐利而坚定。
他知道，这条路很难，很孤独，甚至可能充满荆棘。但他别无选择。
等着我，星禾。他在心里默念。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要变成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