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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惊风·搜捕升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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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岭的冬日似乎没有尽头,寒风依旧如同贪婪的饿狼,啃噬着山林间残存的最后一丝暖意。木屋内的气氛,却因西山坳的收获和白榆那条晦涩不明的线索,而不再如往日般完全死寂。希望,哪怕再渺茫,也像一粒火种,在三人心中顽强地燃烧着,驱动着我们更积极地规划、准备。
赵五的腿脚利索了些,便开始带着李壮,利用那根铁钎和换来的铁箭头,改造工具,尝试制作更有效的捕猎陷阱,甚至偷偷打磨那截断刀,试图让它重新焕发些许锋芒。我则更加专注于记忆和推演通往南方的可能路线,将地图上每一个可能的关隘、河流、密林都刻入脑中。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暂时安全,可以稍作喘息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更加精准和残酷的风暴,骤然降临。
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午后,我正伏在屋角,用炭笔在一块较为平整的树皮上细化地图,赵五在外警戒,李壮在屋内整理干草。
突然,赵五如同受惊的豹子般猛地窜回屋内,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急促道:“不对劲!山下有动静!好多马蹄声!朝着……朝着野羊沟方向去了!”
野羊沟?!我的心猛地一沉!白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扑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虽然距离遥远,看不清具体情形,但远处山谷方向扬起的尘土和隐约传来的、不同于寻常山风的喧嚣,证实了赵五的判断。是一支规模不小的马队!
“狄兵?他们去野羊沟干什么?”李壮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颤抖,“难道……难道是因为我们上次……”
“闭嘴!”赵五低喝一声,眼神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慌什么!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
但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野羊沟极其偏僻,若非特殊原因,狄兵绝不会兴师动众前往那里。西山坳的事情过去了有些日子,为何突然又搜捕到那边?难道……和白榆有关?还是我们上次拜访终究留下了痕迹?
我们不敢再生火,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三人挤在冰冷的木屋里,如同三尊凝固的石像,竖着耳朵,捕捉着远方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心焦如焚地等待着。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直到天色渐暗,那支马队才如同幽灵般,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从野羊沟方向返回,沿着山脚下的官道远去。
山风重新灌入山谷,却仿佛带来了远方隐约的哭嚎和血腥味。
我们又等待了许久,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四周恢复死寂,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赵五喘着粗气,一拳砸在土墙上。
“必须去弄清楚!”我斩钉截铁地说道,心脏因不好的预感而剧烈收缩。野羊沟不能不去,白榆的安危,以及那可能存在的、通往南方的线索,都系在那里!
这一次,我没让赵五和李壮同行。目标越小越好。我将柴刀磨得锋利,带上仅剩的一点干粮和清水,趁着浓重的夜色,再次孤身潜向野羊沟。
越靠近野羊沟,空气中的不安感就越发浓重。村口没有往日的犬吠,死寂得可怕。当我终于摸到村外那片熟悉的高地,借着惨淡的月光向下望去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村子像是被巨大的野兽蹂躏过一般!好几处房屋的房门被砸烂,篱笆倒塌,院子里一片狼藉,散落着破碎的瓦罐和家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尚未散尽的烟尘和……血腥气。
没有灯光,没有炊烟,没有人声。整个村子如同死去了一般。
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不……不会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大部分人家虽然破损,但似乎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杀戮的迹象。狄兵来这里,似乎不是为了屠村,而是……为了搜寻什么?
搜寻什么?野羊沟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高地,潜入死寂的村庄。我首先摸向白榆家。
她家的院门同样被暴力破开,歪斜地倒在一旁。屋内的情景更令人心惊——药柜被推翻,药材洒落一地,碾药的工具被砸碎,桌椅东倒西歪……显然经过了彻底的搜查。
但……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激烈痕迹。
白榆呢?她的爷爷奶奶呢?
我屏住呼吸,躲在阴影里,仔细倾听了许久,确认屋内屋外都没有任何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
借着月光,我在一片狼藉中仔细搜寻。没有尸体,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人也都不见了。是被抓走了?还是……提前逃走了?
我的心沉甸甸的。白榆的敏锐和神秘,此刻看来,或许正是招致灾祸的原因。狄兵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她!
就在我心情沉重地准备退出之时,脚尖无意间踢到了角落里一个被打翻的破旧针线筐。里面一些零碎的布头、线团滚落出来。而在这些杂物之中,一个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半个被踩扁、沾满了泥土的……平安符。
正是我上次看到的、觉得眼熟的那个!它显然在搜查中被遗落或故意丢弃了。
我鬼使神差地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拂去上面的泥土。那独特的宫廷式结扣和略显精致的绣工,在月光下更加清晰。我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普通山野之物!它和我记忆中母后身边宫女们佩戴的平安符,极其相似!
白榆……她到底是谁?她和宫廷有什么关系?为何狄兵会来搜捕她?难道就因为她可能拥有宫廷背景?
一连串的疑问几乎要撑爆我的脑袋。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
我瞬间警醒,猛地吹熄手中刚刚下意识摸出的火折子(本想仔细看看平安符),将身子死死贴在墙壁阴影里,握紧了柴刀。
声响渐渐靠近,似乎是脚步声,很轻,很谨慎,带着明显的犹豫和恐惧。
不是狄兵!狄兵不会去而复返,更不会如此鬼鬼祟祟。
我耐心等待着。终于,一个瘦小的、佝偻的身影,哆哆嗦嗦地出现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是村里另一个独居的老婆婆!
她似乎想回来拿点东西。
机会!
我趁她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窜出,从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入了旁边的柴房阴影里!
“唔唔唔!”老婆婆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
“婆婆别怕!是我!上次来讨水喝的后生!”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急速说道,“我不会伤害你!告诉我,村里发生了什么?白榆姑娘呢?狄兵为什么来?”
感受到我没有恶意,老婆婆的挣扎渐渐停止,但身体依旧抖得厉害。我慢慢松开手,她瘫软在地,老泪纵横,压低了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后怕:“……没了……都没了……狄兵……狄兵是来抓人的!”
“抓谁?抓白榆?”我急问。
“不止……不止白丫头……”老婆婆喘着气,声音发颤,“他们……他们拿着画像……不仅要找姓顾的……现在……现在连姓沈的……十五到二十岁的少年郎……都要抓!说是什么……宁可错抓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说小太子可能改跟他母后的姓了……”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姓沈的?!十五到二十岁的少年?!
北狄王……耶律桀……他竟然想到了这一层?!他怕我改用母后的姓氏隐藏!所以他连姓沈的少年也不放过!宁可错杀,绝不漏网!
一阵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窒息!
李拾恩!李拾恩!
幸亏……幸亏我当时听从了姑母的建议!幸亏我改姓了李!幸亏我没有丝毫犹豫!否则……否则此刻被狄兵铁蹄踏破家门的,就可能是王家庄!被四处搜捕、生死未卜的,就会是我!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后背涌出,瞬间浸透了我的内衫。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从脚底直冲头顶。
“……白丫头……白丫头她刚好姓白吗?不是,她不是姓白吗?”我猛地抓住老婆婆的胳膊,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后怕而嘶哑变形。
老婆婆被我吓了一跳,哭道:“白丫头……白丫头是随她早逝的娘的姓……她本家……本家是姓沈的啊!她爷爷怕惹麻烦,才一直让她对外说姓白……可不知怎么……怎么就让狄狗知道了?!今天来的那个狄官……拿着画像……比对了好久……说年龄相貌都符合……就把人……就把人带走了啊!她爷爷扑上去拦,被……被一刀砍倒了……她奶奶当时就晕死过去了……造孽啊……”
白榆……本姓沈?!年龄相貌符合?!被抓走了?!
又一个惊雷炸响!
原来狄兵是冲着她去的!因为她的姓氏!她的年龄!耶律桀那疯狂而残酷的搜捕网,竟然真的网住了目标!虽然不是真正的我,却是一个同样无辜的、恰好符合条件的少女!
而她……她很可能还和宫廷有关联!那个平安符……
巨大的震惊、后怕、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是我……是我的身份连累了她!虽然并非直接,但那场因我而起的、针对“沈姓少年”的疯狂搜捕,却将她卷入了灭顶之灾!
她那双清澈的、时而探究地看向我眼睛的目光……她那句关于“引路人”的晦涩话语……那个似曾相识的平安符……她超乎寻常的医术和冷静……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我心惊肉跳的可能!
她认识我的母后!甚至可能受过母后的恩惠!所以她看到我的眼睛会觉得熟悉(我的眼睛像母后)!所以她会有宫廷式样的平安符!所以她才会一次次地、隐晦地试图帮助我们!
而我……我却间接地给她带来了灾难!
“他们……把她带去哪里了?云渊城吗?”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老婆婆恐惧地摇头:“不……不知道……只听那些天杀的说……说什么……要押回大营……仔细审问……怕是……怕是……”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绝望地哭泣。
大营?!是了,云渊城外的北狄大营!耶律桀的老巢!
被抓进那里,尤其是以“疑似前朝太子”的身份,下场可想而知!严刑拷打,生不如死!
不行!不能让她因我而死!
一个疯狂的、几乎不顾一切的念头猛地窜上我的心头——救她!
尽管我知道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尽管我知道我们自身难保!尽管我知道这可能会毁掉我们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线生机!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可能与我母后有关、并且帮助过我们的无辜女子,因为我的缘故而遭受灭顶之灾!
那深植于骨髓的、属于顾氏皇族的责任感和愧疚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母后关联之人的牵挂,在这一刻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
我猛地站起身,将那个沾满泥土的平安符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
“婆婆,你自己保重!”我丢下一句话,不再停留,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柴房,冲出死寂的野羊沟,向着黑风岭的方向发足狂奔!
我必须立刻回去!告诉赵五和李壮!然后……制定一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营救计划!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盖不住我心脏狂野的擂动声和脑海中疯狂滋长的念头。
耶律桀……你如此赶尽杀绝,连一丝活路都不给吗?!
好!很好!
你想抓我是吗?你想把姓沈的都赶尽杀绝是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被你逼到绝境的兔子,咬起人来,也能见血封喉!
仇恨的火焰,从未像此刻这般,在我胸腔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和血肉一同焚尽!
惊风已起,血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