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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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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淮弈躺在草甸上,从一个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手机不合时宜地在掌心震动。
是白筠打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喂?”
听筒那端传来喧嚣的雨声,以及一声极轻的叹息,“许淮弈,怎么不回消息?”
许淮弈刊了眼半小时前的消息,回:“……没看到。”
白筠踌躇了片刻,问:“你还在拉昂措?”
许淮弈心底隐约升起一个预感,像湖底悄然泛起的气泡,“嗯,怎么了?”
“我去接你。”白筠那边的雨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夹杂着一点引擎的轰鸣,显然他正在路上。
许淮弈望着色林措上空的乌云,拒绝道:“不用,我开车了。”现在从色林措过来怎么也要五六个小时,何况还下着雨,夜间路况也不好。许淮弈思考了半晌,接着补充:“而且我……今晚没打算回去。”
“嗯,”白筠那头似乎毫不意外,尾音微扬,“打算睡在神山脚下看星星?”
许淮弈:“……不行吗?”
“这次跟谁?”
白筠轻飘飘的几个字又将封存已久的记忆翻涌了起来,许淮弈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不想再玩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
“白老板,”许淮弈开口,又换回了客气疏离的称呼,“我说了最多半个月……我就走了。”
言外之意是你不必再费心靠近,也不必再玩这种若即若离的游戏。我只是短暂停留的过客,不用在我身上浪费任何心思。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白筠狠戾的咒骂声:“……操!”
许淮弈的心瞬间被揪紧,前几天关于暴雨引发泥石流的新闻闪过脑海,“怎么了?白老板?……白筠?”
“……没事,突然倒下来一棵树。”良久,白筠的声音才重新传来。
许淮弈觉得自己惊魂未定,几乎就要握不住手机,“没有跟你开玩笑,说了今晚我不回去。”
“……我没事。”白筠慢慢说。
这句安抚反而让许淮弈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火:“你别过来了,这种天气你发疯开什么车?”
白筠稳稳地驾驶着,“那怎么办……刚才……那棵树挡住回去的路了。”
“……”许淮弈一时语塞,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担忧脱口而出,“那你快点开过那段危险区域,谁知道还会不会……”
“好,”白筠打断他,尾音带着笑意,“许同学在担心我吗?”
他叫他白老板,他回他许同学。这样也好。
“……白老板,换作是陌生人我也会提醒的。”许淮弈偏过头去,“反正,我不想像上次一样……”谈保质期不足的恋爱。
“上次一样?”白筠不解。
三年前那个月光零落的夜晚,带着青稞酒的凛冽和温软的晚风,此刻正灼烧着许淮弈的理智。许淮弈内心混合着甜蜜与苦涩,他几乎要将那些在心底发酵了三年的委屈脱口而出,“就是……”
话音未落,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电话被突兀地挂断了。
雨声、呼吸声、未尽的话语,全部戛然而止。
许淮弈的心跳也好似悬在半空,虽然没有听见什么骇人的动静,他心里却没由来地慌乱起来,比刚才更甚。
近日是初夏的雨季,拉昂措的雨终于也落了下来,淅淅沥沥,试探着,连绵着,转眼就在湖面上激起无数涟漪。
许淮弈再也坐不住。他利落地将设备收进防水箱,快速装车。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警不断刷新,代表色林措的区域正被深红色覆盖,强降雨和大风的图标触目惊心。
“魔鬼湖”果然名不虚传。
他发动引擎,方向盘在掌心沁出薄汗,就在他准备驶入雨幕时,
两道白炽灯光从不远处射来,一辆通体哑光黑色的车身闯入许淮弈的视野。
是白筠的车。
他疾驰而来,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旁边。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那张熟悉的侧脸,白筠转过头,开着玩笑,“好巧,又遇到了。”
看见白筠完好无损,许淮弈先松了口气。随即有些疑惑,这车是不是开得有点太快了?
才五分钟不到吧?
许淮弈抿了抿唇:“你刚刚……怎么突然挂电话?”
白筠笑笑,打着伞下了车,“关心我啊?”
“关心一下明天的头条新闻。”许淮弈别开视线。
“嗯,”白筠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乖顺,“确实被吓到了。”可他从容的姿态里,半分见不到受惊的痕迹。
“看来要麻烦许同学收留我了。”
这又是唱哪出?
许淮弈没有答应,朝露营地点驶去,默许了白筠跟随的脚步。
两人的车停在露营区域,许淮弈熟练地打开车的后备箱,
“那边是冈仁波齐峰,”白筠问道,“许少还和别人来看过吗?”
许淮弈暗讽:“……你应该看过不少吧。”
“没有,”白筠犹豫了一下,换了当下年轻人喜欢的用词,“当初跟我约着要一起去转山的人……怎么说……把我鸽了?”
“……”许淮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不分青红皂白,“是嘛,好巧。”
天色还没有太沉,深蓝色,晚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两个人都感觉凉飕飕的。白筠单手撑着伞,大半边伞面倾向许淮弈的方向。
许淮弈一边从后备箱拿出充气车尾帐篷,一边再次确认,“白老板真要在这住?”
白筠目光掠过自己紧闭的车门,适时地忽视了他自己车里载着的抗风抗雨大帐篷,面不改色地笑笑:“嗯,不回了。”
“会搭吗?”许淮弈将未充气的帐篷部件递过去。
白筠接过,“研究一下,看着不难。”
两人难得默契,一个铺展,一个寻找充气口,很快便在雨滴变得急促前,将帐篷支楞起来。
斜风细雨中,亮起了一盏和车尾相连的一室一厅的小帐篷。外界的风雨声被隔绝了开来,变得沉闷而遥远。他们又一次,在这片高原之上,小小的空间里,共享着同一空间的氧气。
“好可惜,”白筠望着透明的帐篷顶感叹,“这回没有星星看了。”
许淮弈朝远方的天幕看了眼,问出了徘徊在心底许久的疑问:“你刚刚不是从色林措过来的吧?”色林措到拉昂措,绝非半小时的暴雨夜车程所能抵达。
“啊……”白筠换过头,对上许淮弈的实现,眼里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慌乱,“被发现了。”
“我提前几个小时就出发了啊。”白筠慢悠悠地补充,“特意过来跟你偶遇。”
许淮弈,“……”
看许淮弈面露难色,白筠接着又说:“哈哈,开玩笑的,下午在附近办点事,结束的时候,正好……在这附近。”
“哦,”许淮弈点点头,认为不是专程为他而来就好。
许淮弈从后备箱搬出装备,一盏煤油灯,一张蛋卷桌,一个蓝牙音箱,两把露营椅。
他低头调试着便携的卡式炉,白筠自然地打开了音箱,音箱连着许淮弈的app,自动播放着许淮弈平日里常听的音乐电台。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
白筠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跟着节奏敲打着桌面。
……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当歌曲进入高潮部分,他敲击的动作戛然而止。面无表情地伸手,干脆利落地去切换了频道。
“欢迎收听FM-2333《晚间追踪》,”晚间新闻主播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案情通报:一个横跨多省的非法盗猎候鸟团伙近日浮出水面。据本台最新消息,该团伙的活动轨迹已确认涉及内伶仃岛、毕节草海、若尔盖湿地、理塘草原、色林草海……”
“其盗猎的珍稀候鸟被非法走私至境外,主要用于动物训练、活体展览,甚至端上餐桌。”
许淮弈恰在此时抬头:“晚饭吃了吗?”
“没有。”白筠压下心头疑虑,声音如常,悄悄把电台声音调得只有自己可闻。
“目前,警方已将嫌疑人活动范围锁定在西藏那曲地区。但受特大暴雨影响,当地东部主干道路已实施紧急封堵,为抓捕工作带来严峻挑战。”
“本台呼吁,如有任何相关线索,请立即与警方联系,助力早日将盗猎者绳之以法。”
一阵莫名的不安攫住了白筠,他瞥了眼许淮弈,许淮弈还在拿着卡式炉煮泡面,他迅速核对了一下许淮弈账号的主页,毕节、若尔盖……
都是许淮弈去过的地方。
和新闻巧合得过分。
许淮弈扔给了白筠一个红豆面包,“先凑活一下,我去煮面。”
“谢谢许老板。”白筠接过小面包,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装袋,状似随意地打量帐篷,以及许淮弈忙碌煮面的侧影。
脑海里回想着许淮弈关于候鸟的视频,以及当初见面自己半开玩笑的提到了“偷鸟”的字眼,许淮弈明显有些慌乱的神态。
还有那片羽毛。许淮弈当时眼神复杂难辨的质问他的那片被小猫“外衣”玩弄的羽毛。
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念头悄然浮现,白筠眉头蹙了起来,
有风拂过,帐篷轻微晃了晃,“许主厨,我们晚上就在帐篷里睡吗?”白筠问。
“嗯,”许淮弈抬眼,不是说了要住?
“你这个帐篷,看着挺弱不禁风。”白筠打着岔。
“……还可以吧,能用。”许淮弈搅动着面条,“以前粉丝少的时候品牌方送的,拿来拍过几次广告,性价比还不错。”
许淮弈过去对生活品质如此讲究,如今竟能坦然接受如此简陋的条件,改吃泡面睡帐篷了?这个条件叫还不错?
是生活所迫,还是刻意低调,亦或者是……资金来路不明,不敢张扬?
白筠“哦”了声,像是找到了什么话题的突破口,“你,学业都还顺利?”
许淮弈点点头,“顺利。”
“那你手头……还宽裕?”
许淮弈终于抬起头,看着白筠欲言又止的表情,联想到他之前说来附近办事,一个念头闪过,许淮弈脱口而出:“你想找我借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