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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血色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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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市第一医院急诊科灯火通明。
陆昭刚结束一台紧急阑尾手术，口罩还挂在一边耳朵上，露出清俊但难掩疲惫的脸。他靠在护士站的台子边，快速翻阅着刚送来的病历，指尖还残留着无菌手套的滑石粉味道。
“陆主任，辛苦了。”小护士递过来一杯温水。
“谢谢。”他声音清淡，头也没抬。
突然，一阵混杂着怒吼、急促脚步声和轮床滚轮噪音的喧嚣，像一颗炸弹投入了急诊大厅的嘈杂中，瞬间拔高了所有分贝。
“让开！都让开！”
“医生！医生在哪儿？！”
“操！稳住他！别让他乱动！”
陆昭蹙眉抬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一群穿着警用防弹衣、满身尘土和汗渍的男人，推着一张几乎被鲜血染红的担架床冲了进来。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汗味和硝烟味，先于人群扑面而来。
为首的男人个子极高，压迫感极强。他战术背心敞开着，里面深蓝色的警服几乎被汗和深色液体浸透，脸上蹭着黑灰，一双眼睛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锐利得惊人。他一只手死死按在伤员不断洇出血色的腹部按压绷带上，手臂肌肉因用力而偾张，青筋暴起。
“重伤员！腹部开放性损伤，疑似脏器破裂，血压持续下降！”一个跟着跑进来的年轻警察语速飞快地向迎上去的急诊医生汇报。
混乱中，那为首的男人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人群，精准地定格在护士站边的陆昭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猛地掐断。
陆昭拿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江野。
整整五年。
他看起来更硬了，眉眼间的棱角被岁月和风霜磨砺得更加锋利，那股子混不吝的野性收敛了些，转化成了更沉、也更迫人的气场。
江野的眼神在陆昭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快得像是一种错觉，里面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波澜，只有属于刑警队长的焦灼和暴戾。
“陆昭？”他开口，嗓音因为嘶吼和烟尘而沙哑不堪，却带着命令式的穿透力，“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这一声，把周围几个小护士都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位。
陆昭眼底最后一点疲惫瞬间冰封，凝结成一种职业性的冷冽。他没说话，也没问“怎么是你”，只是将水杯往台子上一放，迈步就迎了过去，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
他代替了原本的急诊医生，来到轮床边，一边快速检查伤者的瞳孔、颈动脉，一边冷声下达指令，语速快且清晰：“推进三号抢救室！建立双静脉通道，乳酸林格液快速补液，查血型交叉配血，通知血库备O型阴性血，马上准备手术！”
医护人员推着轮床飞快地向抢救室移动。
江野下意识想跟进去，一只戴着医用外科手套的手却横亘过来，拦在了他胸前。
“止步。”陆昭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清冷如寒潭，“外面等。”
江野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了。
两人之间隔着五年的空白，此刻却只有消毒水味和浓重的血腥气在无声碰撞。
最终，江野狠狠抹了一把脸，后退半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快！”
抢救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红色的“手术中”灯牌亮起，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江野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在走廊里烦躁地踱步。他掏出烟盒想抽一根，瞥到墙上的禁烟标识，又咒骂着塞了回去。
跟他一起来的年轻警员小李，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瓶水：“江队，您歇会儿，陆主任是院里最好的外科医生之一，小刘会没事的……”
江野没接水，眼睛像钉子一样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最好的？
他当然知道他是最好的。
他比任何人都更早见识过他那双拿起手术刀时，稳定得可怕的手。
只是他没想过，隔了这么多年，他们再次面对面，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甚至没来得及从他眼中看到一丝，除了冷漠以外的情绪。
江野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倚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几分钟前，歹徒藏在暗处的□□爆开的轰鸣，以及新人刑警小刘为了推开他，自己却被飞溅的钢筋碎片击中腹部的闷哼。
妈的！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咔哒的轻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陆昭率先走了出来，他摘掉了沾血的手套和口罩，脸色有些苍白，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
江野立刻站直身体，几步跨到他面前，所有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成一句话：“怎么样？”
陆昭抬眼看他，走廊顶光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脾脏破裂，部分小肠穿孔，失血性休克。”他公事公办地陈述，声音里带着高强度手术后的细微沙哑，“手术很成功，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了，但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期，需要送ICU密切观察。”
江野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一丝，一直憋着的那口气，长长地、缓缓地吐了出来。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脸，再放下时，眼底的血丝似乎更重了。
“谢了。”他声音低哑。
陆昭没应这句谢，只是看着他警服上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渍，淡淡提醒：“江队，你的左手小臂，也在流血。”
江野一愣，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左小臂外侧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口子，血凝固在布料上，之前精神高度紧张，竟然完全没感觉到疼。
他无所谓地动了动胳膊：“小伤，没事。”
“伤口需要清创缝合，破伤风抗体水平也可能需要加强。”陆昭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处理一个普通的医疗流程，“跟我来处置室。”
他说完，转身就走，白大褂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江野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拧紧，下意识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还是迈开腿，跟在了那道疏离又熟悉的白大褂后面。
长长的医院走廊，灯光冷白。
一个在前，步履冷静。
一个在后，满身硝烟。
五年前戛然而止的序章，在这个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气的夜晚，被强行翻开了新的一页。
而这一页，伊始便是浓得化不开的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