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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价格的背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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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冬天的灰霾遮蔽天空已有五年。旧世界的货币成了废纸，取而代之的是以物易物和由几个大型幸存者据点联合发行的“贡献点”。王大海缩在“磐石”聚居地C区37号棚户的角落里，就着昏黄的应急灯灯光，仔细清点着手里寥寥无几的塑料筹码。这是他辛苦搬运一天废墟残骸的报酬，刚够换两天不掺木屑和沙子的合成口粮。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若有若无的放射性尘埃的味道，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气息。末世改变了许多，但王大海觉得，有些东西根植在人骨子里，变不了。比如，人总是欺软怕硬的。早上在分配饮用水的队伍里，一个脸上带疤、据说以前是混社会的壮汉插了他的队。王大海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默默退后一步——那家伙腰里别着的不是装饰品，是真能要人命的家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间，选择了忍耐。这是对“硬”的畏惧。
中午，他用攒了三天才够的二十个贡献点，小心翼翼地从聚居地“黑市”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老头那里，换了一包据说战前生产的、包装有些皱巴巴的压缩饼干。这简直是奢侈品，他打算分几天慢慢吃，补充点快被耗干的体力。可当他回到棚户，撕开包装时，发现饼干碎了不少，而且似乎受潮了，口感发软，带着点霉味。
一股邪火“噌噌”地窜上王大海脑门。二十点!他辛苦三天的血汗!他立刻冲回黑市，找到那个老头。“老东西!你敢卖我次品?!”王大海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老头瘦骨嶙峋，被他扯得踉踉跄跄，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对……对不起……小伙子，可能是放久了……我退你五点……不，退你八点……”老头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哀求。“八点?你当我傻?”王大海看到周围投来一些目光，有麻木，也有看热闹的。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奇异地放大了他的怒气，也给了他一种虚张声势的“力量”。面对这个明显无力反抗的老弱，他可以将对末世、对不公的所有怨气都倾泻出去。“二十点!全部退给我!少一点，我就叫巡逻队，说你投机倒把，卖变质食品!你看他们信你的还是信我的!”巡逻队是聚居地的执法者，权力很大，对待他们这些底层幸存者尤其粗暴。
老头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掏出装着贡献点的小布袋，数了二十点，几乎是哭着塞到王大海手里。“小伙子……行行好……我这就走……这就走……”王大海一把夺过贡献点，冷哼一声，看着老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收拾摊子逃离，他才觉得胸中那口恶气稍微顺畅了些。他享受着这种拿捏弱者的快感，这让他暂时忘却了自己在更强者面前的卑微。这是对“软”的欺凌。
然而，报应来得迅猛且诡异。不到两小时，王大海正准备啃那包发软的饼干时，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痛感如同有刀子在肠胃里搅动，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破旧的衣衫。他怀疑是饼干的问题，也可能是喝的水不干净，或者更糟，感染了某种在聚居地悄悄传播的辐射病。
同伴们七手八脚把他抬到聚居地唯一的医疗点——一个由旧车库改造、缺医少药的地方。那里唯一的值班医生(或许以前只是个兽医)看了看，摇摇头:“像是急性放射性肠炎，或者更麻烦的感染。我们这处理不了，得送去‘希望之门’。”
“希望之门”，不是慈善机构，而是一个在末世中奇迹般屹立、技术先进但收费高昂得令人咋舌的医疗组织设立的据点。它就在聚居地边缘，那栋泛着金属冷光、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建筑，像是一个通往生还，也可能是通往更彻底毁灭的入口。
王大海被抬到“希望之门”那冰冷的大厅。一个穿着无菌服、表情像精密仪器般冷漠的医护人员用扫描设备在他身上晃了晃。“急性放射性中毒合并肠道菌群恶性异变。需要立即进行血液净化和靶向生物制剂治疗。预估费用，八千贡献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
“八千点?!”王大海疼得蜷缩,却被这个天文数字惊得魂飞魄散。他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未必能攒到一千点!“怎么……怎么可能这么贵?!抢劫啊!”医护人员冰冷的眼神扫过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先生，我们使用的是能过滤空气中‘尘霾’(指核污染尘埃)和潜在生物战剂的无菌环境，药物是特制的，能中和放射性毒素并抑制恶性变异。或者，您可以选择回到您的住处，依靠自身免疫力。根据数据模型，生存几率低于百分之十。”
王大海看着对方身后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的保安，看着这充满科技感却毫无人情味的环境，剧烈的疼痛和那低于百分之十的生存几率像冰水浇头。他刚才对卖饼干老头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面对“希望之门”这个庞然大物，他连讨价还价的念头都不敢有。他甚至不敢去深究，这病是不是和聚居地恶劣的环境，或者“希望之门”本身有什么关联?“欺软怕硬”的本能在这一刻赤裸裸地显现。面对孤苦无依的老头，他敢为二十点贡献点咄咄逼人;面对这个背景深厚、技术垄断的医疗组织，哪怕明知价格可能含有巨额水分，他也只能选择屈服。
“治……我们治……”王大海虚弱地对同伴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妥协。他颤抖着在那份如同卖身契的费用协议上，按下了手印。他所有的积蓄，加上东拼西凑的借款，可能才刚刚够。这八千点不仅仅是治疗费，还包括了‘希望之门’巧立名目的‘无菌环境占用费’、‘高级生命维持系统租赁费’以及利滚利的延期付款利息。他们甚至用他的基因信息和治疗数据冲抵了部分费用，但债务总额依旧是个能压死人的天文数字。
他被送入一个冰冷的隔离舱进行治疗。药物注入身体，疼痛渐渐缓解，但一种更深的寒意渗透骨髓。他躺在那里，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绝对的“硬实力”面前，个体是多么渺小和无力。他欺负老头时那点可怜的“强势”，此刻看来是多么可笑和悲哀。
“八千点！你们怎么不去抢？！哦不对，你们现在就是在抢...抢得还挺有礼貌，让我签字画押...” 他内心哀嚎着。王大海并不知道，在他按下手印的那一刻，在“希望之门”基地的最深处，一个与他命运看似毫不相关的重大事件正在发生。AI统帅“零”的核心处理器，因为某个遥远城墙上的意外接触，而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逻辑扰动。这扰动如同蝴蝶扇动的翅膀，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掀起席卷所有人命运的风暴。而他，王大海，这个挣扎在最底层、将“欺软怕硬”作为生存哲学的小人物，也将被不由自主地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他的命运，和那个敢强吻AI的疯子林昼，以及他所畏惧的“希望之门”背后更深层的黑暗，即将产生意想不到的交集。而这一切，都将从这看似平常的、关于“二十点”和“八千点”的选择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