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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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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金碧辉煌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震得殿内琉璃灯盏嗡嗡作响。
“九爷!”推门而入的贺鲨胸膛起伏,眼中戾气翻涌,“让属下去宰了外面那群碎嘴的畜生!”
狐宴昭的目光仍停留在掌心一枚温润玉石投射出的光影上,那光影清晰地映出客栈外几个村民围坐议论的景象。他指尖微动,光影散去,语气淡漠:“不必。”
“可他们……”贺鲨梗着脖子,显然怒气未平。
“不过是几句闲话。”狐宴昭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活着于他们已是艰难,耳目闭塞,所能听闻、所能相信的,自然只有‘上面’想让他们知道的。”
贺鲨顺着方才玉石光影消散处看去,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
“听说了吗?那个狐宴昭,死了!”干瘦老汉压低声音,脸上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老天开眼!”妇人拍着胸口,长长舒气,“这祸害总算没了,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自古哪有狐狸修成正果的?逆天而行,这才坏了咱们这儿的风水!”另一个男人言之凿凿,带着掌握真理般的愚昧。
“可他…之前不是帮我们驱过邪?”一个年轻后生小声嘀咕。
立刻被老汉厉声打断:“你懂什么!那都是邪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仙长们说了,他吸一口咱们的生气,就能顶十年修行!”
“哦——”众人恍然大悟,仿佛瞬间参透了所有因果,污言秽语更是层出不穷。
一想到那些扭曲的嘴脸和恶毒的揣测,贺鲨便觉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大步走到窗边,狐宴昭正站在那里,指尖凝着一缕温和的灵光,小心修补着一只雏鸟折断的翅膀。
贺鲨看着这一幕,心中更觉憋闷。“九爷,您明明救过他们!这等忘恩负义之徒……”
“帮他们,是我自愿。”狐宴昭松开手,雏鸟振翅飞入暮色,“既不求回报,又何来恩将仇报之说。”他转身,平静地看着贺鲨,“修真界传出的消息半真半假,若易地而处,你我未必能比他们清醒多少。”
他抬手,轻轻按平贺鲨头上翘起的乱发,语气不容置疑:“此事到此为止。准备一下,有‘客’到了。”
贺鲨只得咽下所有不甘,闷声应道:“是。”
主殿内,狐宴昭慵懒地倚在座上,面前玉石映出客栈外密林的景象——两个黑衣人正狼狈地躲避着什么。
“看出他们在躲什么了么?”狐宴昭问。
贺鲨指向光影中一截不起眼的粗壮“树干”:“是那条快化形的蟒蛇。这两人心思不纯,一直在窥探客栈布局。”
“眼光有长进。”狐宴昭唇角微勾,“可惜,是冲着我来的。”只见光影中,黑衣人果然开始在墙壁上摸索,全然未觉身后阴影里,猩红的蛇信已然吐出。
“去,放他们进来。”狐宴昭吩咐,“客栈周围,不宜见血。”
贺鲨领命,在身旁不起眼的桌角一按。不过片刻,两个黑衣人便略显仓促地闪身进殿。
“老板,还有空房吗?”当先一人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
狐宴昭笑容可掬:“真不巧,客满。”
黑衣人沉默片刻,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放在桌上。
狐宴昭指尖掠过金袋,立刻改口:“您看我这记性!楼上雅间正好空出,二位请。”
黑衣人不再多言,径直上楼。
“爷,他们明显来者不善。”贺鲨忧心忡忡。
狐宴昭漫不经心地将那袋金子收入袖中:“跳梁小丑罢了,无需理会。真正需要警惕的,是能完全避开我监测,直接靠近客栈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去把外面那条小蛇处理掉,免得惊扰了‘客人’。”
“是。”贺鲨应声,提了把厚重的□□转身出门。
门外,巨蟒正因无形的屏障而狂躁甩尾。贺鲨身影如电掠出,刀光乍现即收!只听一声皮肉分离的闷响,巨蟒狰狞的头颅翻滚着落下,庞大的身躯兀自抽搐。
贺鲨正欲俯身擦拭刀上血迹,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自身后降临!他甚至来不及转身格挡,后颈便遭到重击,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鲨,这次动作慢了……”狐宴昭的声音从殿内传来,随即戛然而止。
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手中提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贺鲨。
狐宴昭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如冰刃般扫去。
那人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仅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可就是这模糊的轮廓,让狐宴昭灵魂深处骤然掀起惊涛骇浪——一半在尖啸着逃离,另一半却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
这失控的感觉令他血色尽失。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固守原地,暗自戒备。
然而,那人也并未动作。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
半晌,狐宴昭终是遵从了内心深处那股荒谬的牵引,一步步向前走去。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挑向那人的下颌,迫使对方面容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一张足以令日月失色的脸,恰好是狐宴昭会欣赏的那类。若非那双丹凤眼中翻涌着过于复杂的情绪——震惊、探究,以及一丝他读不懂的痛楚。
指尖触及的皮肤骤然变得滚烫,狐宴昭猛地缩回手,不受控制地后退两步。
灵魂深处的尖啸达到顶峰:“宴殊凛!是宴殊凛!快走!”
耳鸣阵阵,视线也蒙上水雾。狐宴昭几乎站立不稳,就在失衡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一股温和的灵力悄然涌入,奇异地抚平了他识海的震荡。
狐宴昭迅速挣脱,借势后退,重新拉开距离,声音已恢复平静,带着刻意的疏离:“这位客官,小店已客满,恕不接待。”
宴殊凛目光深沉地看了他片刻,提起手中的贺鲨:“途中见此人在外昏迷,本想寻间客房安置。既然不便,打扰了。”说罢,作势欲走。
“且慢。”狐宴昭出声阻拦,语气缓了缓,“雅间虽无,普通客房尚余一间。若不嫌弃,可暂作歇息。”
宴殊凛脚步顿住,微微颔首:“多谢。”
目送宴殊凛提着贺鲨上楼,狐宴昭强撑的从容瞬间瓦解。他背靠冰冷墙壁,广袖下的双手难以自抑地颤抖,指节泛白。
案上铜镜被反复拿起。冰凉的镜面映出一张绝色容颜,却仍不及他本来风采的十一。
“连母亲……怕是也认不出了吧。”他指尖划过镜面,想到逝去的亲人,一丝苦涩漫上心头,“更何况……只是师兄弟的他。”
这念头刚起,便被他强行掐灭。他本性张扬,最厌弃的便是逃避。
他已为那人破例过一次。既然重逢,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他都不会再退半步。
中途,那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也未曾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