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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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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像是有一根越崩越紧的弓弦,千钧一发,只待最后一丝微颤,便会摧枯拉朽地全面崩盘。
邵循锦提出的两个选项,将言遇青夹在两堵无形的墙中间,无处可逃。每一个选项的尽头,都是名为“邵循锦”的深渊。
而他站在中间的铁丝上,独木难支。
言遇青的目光从那双深不见底、含着戏谑的黑眸上移开,落在了自己赤裸的脚背上。最终,他没有说一个字,用行动做出了选择。
他转身,沉默地走向那张宽大的床。
每一步,都走得像是在踏过刀山火海。腰间那条柔软的浴巾是他最后的屏障,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他能感觉到身后邵循锦的目光如有实质,剖开了他的皮肤,审视着他每一寸紧绷的肌肉肌理和颤抖的神经纤维。
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冰凉柔滑的床品一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便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迅速地、几乎是戒备地将自己完全裹进被子里,翻过身用后背对着沙发上那个男人。
这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态,是无声的领地宣告。
邵循锦没有在意他这点小小的叛逆。他对于言遇青无伤大雅的挑衅,一贯乐见其成。
他看着被子里那个蜷缩起来的瘦削轮廓,站起身,走到床边。
他没有躺下,只是俯下身伸出手,将被子的一角向上拉了拉、掖好,盖住了言遇青露在外面的线条优美的肩颈。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强迫症般的严谨,仿佛要用这层薄薄的丝被,将言遇青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光线、空气,乃至窥探,都彻底隔绝开来。
“睡吧。”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重新坐回了那张单人沙发里,拿起了他的羊皮纸书,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看护。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落地灯投下的那一圈昏黄的光晕,和书页被偶尔翻动的细微沙沙声。
言遇青闭着眼,强迫自己放松,但身体和心情的紧绷根本不受控制。腰侧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时都传来钝痛,而身后那个人的存在感,更是像一座山,沉沉地压在他的感官上,让他无法入眠。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一动不动,只是将呼吸调整到了一种近乎龟息的平稳频率,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他知道邵循锦亲手递来的牛奶意味着什么,可能加了有助睡眠的东西,但他不确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言遇青都几乎要被自己的伪装催眠时,身后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
“你的心跳,比正常睡眠时快了12%。”
言遇青的身体瞬间僵住。
“肌肉张力过高,眼球在皮下有不规则震动。”邵循锦放下了书,声音里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你在痛,也在怕我。”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床边。
这一次,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他从里面倒出一粒药片,又从茶几上拿起一杯清水。
“把这个吃了。”
言遇青猛地翻过身,腰腹的伤口传来一阵被撕扯的尖锐痛感。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警惕地盯着他手中的药片,胳膊半支起身体,薄被从他肩上滑落。
“我不需要。”他拒绝道,声音沙哑。他绝对、绝对不能接受任何可能让他彻底失去意识和掌控的东西。
“不是普通止痛药,”邵循锦看穿了他的心思,一针见血,“这是军用肌肉松弛剂,能让你放松下来进入深度睡眠,有利于伤口恢复。剂量我很清楚,六个小时后你会准时醒来,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言遇青依然戒备地看着他,没有动。
“阿青,”邵循锦的耐心似乎用尽,“别让我再想起你小时候发烧,躲在床底不肯吃药的样子。”
这句话,让言遇青有一瞬间的动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邵循锦已经俯下身,一只手有力地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微微张开嘴。另一只手,则毫不犹豫地将药片送进了他的口中。
“喝水。”他将水杯递到他的唇边。
言遇青被他捏得动弹不得,清冷的眼眸里终于燃起了一丝怒火。但在这绝对的力量和掌控面前,像是无力的星光。
他最终还是闭上了眼,喉结滚动,将药片和着清水咽了下去。下意识的吞咽,源自于无数个日夜里,被这个人照顾时身体养成的可悲的信任。
邵循锦松开了手,用指腹,轻轻抹去了他唇边沾上的一点水渍。
“很好。”
他看着言遇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近乎情人呢喃的语气说道:“阿青,你要记住。是我把你从那副破败的身体里一点点养到今天这个样子的。所以……”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伤害你、也有资格治愈你的,只有我。”
药效发作得很快。
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言遇青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抓住些什么,手指却连微微弯曲蜷缩的力气都没有。身体的疼痛和紧绷感,都在一点点地消融、远离。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邵循锦坐在床边,俯身看着他的那双浩如烟海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冰冷,没有算计。
只有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掉的黑暗。
确认言遇青已经完全熟睡,邵循锦才直起身。
他没有离开。
他伸出手,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拂开言遇青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指尖从光洁的额头,缓缓滑到漂亮的眉骨,再到因为紧绷而微微凸起的颧骨。
他看着这张在睡梦中尚未完全卸下所有防备和尖刺的脸。纯粹,干净,脆弱得如同一碰即碎的瓷器。
这才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一个只属于他的、未被任何人染指的灵魂。
邵循锦俯下身,在言遇青的额角,印下了一个冰冷、不带情欲,却充满了标记意味的吻。
然后他重新坐回沙发,合上书本。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安静而不知疲倦地,守护着他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