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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Chapter 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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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如同附骨之疽，在基地间无声蔓延。
时间在精确而沉闷的滴答声中又过去数日，资源警报已提升至前所未有的深红级别，每日配给缩减至仅能维持基本生理需求，连日常照明都受到严格限制。
人们行走在昏暗的通道中，脚步虚浮，眼神交汇时迅速避开，仿佛生怕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深不见底的茫然——那是对未来的彻底失语。
纪星和沈实的生活同样被这片低气压笼罩。
他们仍住在云海楼，大部分时间用于恢复性训练和阅读那些似乎永远找不到出口的研究简报。纪星体内的鹑火源核提供了远超常人的充沛体能，却无法驱散精神上的厚重阴云。沈实则明显忙碌许多，他需要处理越来越多的内部协调事务，基地高层间日益尖锐的分歧与压力，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传递到他这里，气氛如同不断绷紧的弦，发出近乎断裂的嘶鸣。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深夜，一阵刺耳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通讯请求音，悍然撕裂了基地内部持续数日的死寂。所有公共屏幕与个人终端在同一秒被强制切入同一个频道。
“我是玄枵计划的领头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指挥官，埃尔。”
一道沉稳、略带沙哑却异常有力的声音，通过遍布基地的每一个扬声器响起。起初是控制中心的主屏幕亮起，映出埃尔将军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接着，居住区、实验室、走廊，甚至最偏僻的储藏室，一盏盏屏幕依次亮起，冰冷的蓝光映照着人们惊疑不定的面孔。
没有骚动，没有喧哗，只有这片压抑的静默深海中，骤然亮起的一盏盏“灯”，无声诉说着底下翻涌的不平心绪。
“埃尔……为什么是现在？”
纪星从床上翻身坐起，眉头紧锁，睡意全无。连日来的低耗能运行让他发丝略显凌乱，但鹑火源核支撑下的眼神锐利如初，不见一丝倦怠。
“只有一种可能。”
沈实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他显然也一直醒着，此刻正伸手，指尖轻柔地拂过纪星翘起的一缕黑发，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这简单的整理蕴含着某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熟悉的感觉，让纪星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危机尚未如此迫近的往日。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推断——若非局势已至关键拐点，指挥官绝不会以这种覆盖全域的方式现身。
“纪星！”
舱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莱雅探进头来。小姑娘没穿鞋子，赤脚站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怀里紧紧搂着一只与她平日清冷模样格格不入的、有些旧了的毛绒小熊。
这是沈实在听闻莱雅的遭遇后，力排众议，同纪星一起敲定，又经过层层繁琐而严格的安全审批，并最终征得莱雅本人同意，才将她从那个荒凉的落日之森接回基地生活区。对她而言，这只小熊是“家”的象征。
“发生什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朦胧，却掩不住一丝本能的警惕。
“莱雅，说了多少次，不穿鞋子容易着凉。” 纪星的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就想上前。
然而，沈实的动作更快一步。他自然地朝莱雅走去，似乎想将她抱起来，免得双脚受寒。
可莱雅一见沈实靠近，竟如临大敌般，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噔噔噔地迅速退回了自己的小隔间，只留下一串轻巧的脚步声和一声轻微的关门响动。
沈实伸出的手臂就那样略显尴尬地僵在半空中，片刻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纪星看着这一幕，原本紧绷的心弦莫名一松，强忍的笑意从眼底泄露出来，眉宇间的凝重竟被冲淡了几分。
沈实轻咳一声，面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平静无波，只有那悄然漫上耳尖的薄红，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埃尔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进行全域通讯，未必会是坏消息。” 他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纪星的笑意瞬间敛去，神色重新变得严肃。
“确实。但……也未必会是纯粹的好消息。”
他低声补充。
不是坏消息，意味着长期停滞的僵局可能被打破；不是纯粹的好消息，则意味着任何变局都必然伴随着难以预料的巨大风险与代价。
屏幕上，埃尔将军的眼神沉静如古井，缓缓扫过虚拟的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每一位正在聆听的幸存者。
“半年前，”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递到基地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部署在柯伊伯带外侧的深空监测节点，捕捉到了一颗代号‘旅者’的小行星的异常轨迹信号。经过长达数月的追踪、计算与反复验证，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与努力之后……”
说到这里，埃尔的声音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眼神深处滑过一抹深沉的、几乎无法被捕捉的悲痛，只有亲历者才明白，为了此刻的“精准定位”，有多少优秀的将士永远留在了冰冷深邃的宇宙中，“……我们终于可以确认，并能对其施加有效干预，引导其进入预定轨道。”
基地各处，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人们屏住呼吸，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现在，我宣布，玄枵计划，终于迎来了它预设的最终阶段。” 埃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在基地核心区的某间实验室内，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埃加博士早已老泪纵横，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屏幕上那张坚毅的面孔，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了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付出了太多。
“很多人以为，‘玄枵’是一艘方舟，承载着文明最后的火种，准备在末日降临时逃离。” 埃尔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沉郁的铿锵，“但我要告诉你们，我们错了，或者说，我们只理解了一半。‘玄枵’是种子，不错，但真正的种子，从来不是我们这些被选中登上星舰的人！”
这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无数聆听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纪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猜想在他脑中疯狂滋长。他看向沈实，发现对方也正看向他，眼中是同样的震惊与恍然。
“人类，从未真正抛弃地球，正如这颗孕育了我们的蓝色星球，在它漫长的生命历程中，也从未真正抛弃过我们！” 埃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力量，“回溯星际历57年，当第一位天文学家通过观测数据，确认地球自转速度正在以难以逆转的趋势逐步减慢，并由此推演出可怕的生态大灭绝未来时，就曾有先驱者提出过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被当时舆论斥为‘疯狂’的设想——”
沈实的眼神骤然暗沉下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意识到，基地，或者说人类文明的最高决策层，果然还隐藏着太多未曾公开的秘密。埃尔选择在此时将这些绝密信息和盘托出，其背后所代表的局势，恐怕已到了孤注一掷、不容回头的地步。
“——利用一次经过精密计算的小行星撞击，将巨大的动能传递给地球，如同一次强有力的‘助推’，重新激发这颗逐渐沉寂的星球的‘活力’！” 埃尔的话语，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遗憾的是，在那个时代，我们既未能在安全边际内找到质量、轨道都合适的小行星作为‘撞针’，当时全球水下基地的规模与抗冲击能力，也远远不足以承受如此规模的天地冲撞所带来的全球性海啸与地质剧变。”
“但是，我们始终坚信，命运的天平，终究还是会向坚韧不屈的人类一方倾斜！” 埃尔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于是，在当时已岌岌可危的国际形势下，各国摒弃前嫌，联合启动了‘玄枵计划’。它的核心目标，自始至终都有两个：第一，在竭尽全力保护星舰上承载的文明遗产与基因多样性的前提下；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是为我们的母星地球，寻找并创造那最后的一线生机！只有当地球确认再无任何挽救可能，生态系统崩溃已至回天乏术之境，‘玄枵’星舰，才有资格启动最终的星际逃亡协议！”
“我们，从来都不是逃亡者。” 埃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们是被寄予厚望的‘园丁’，我们的任务，是为可能死去的世界，埋下复苏的种子，并等待……唤醒它的时机。”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甲板，投向了无限遥远的星空，投向了那颗正在缓慢停滞的故乡。
“而‘旅者’，就是那颗我们等待了数百年的‘撞针’。时机，就在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