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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来人了 ...

  •   楝春躺在床板上闭着眼,不一会儿一个裹满苦涩药味的湿棉就盖在他的脸上,一双温暖但并不柔软的手在眼周的穴位上深深浅浅的按着。

      “小草,这几天有效果吗?”葛小草他娘孙家美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女人的活计她能干,男人的活计咬咬牙她也能干,那双手早早的皱纹遍布、关节僵硬,却过分的温暖。

      前些日子从村大夫那讨了一个明目的方子,白日需要熬上四个时辰,晚上睡前用柔软的棉布上热敷。为了效果好,她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人还去学了点按摩的手法。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楝春嗯了一声,喉咙动了动才说:“嗯,奥都了。”(好多了)

      这段时间,楝春话说的比前段时间还有进步,熟悉了他说话的语调,也就大体能听懂他的意思。

      但是眼睛没有丝毫的好转,还是雾蒙蒙的,只能大体辨认物体。

      楝春清楚眼睛可能好不了了,但他不能开这个口,葛小草他娘的担心和疼爱都在面上,楝春不忍心就只能说点假话让他娘能稍微宽宽心。

      葛小草他娘又摁了小半个时辰,才掀开了棉布,拿了干净的帕子一点点的把葛小草脸上的药渍擦干。

      葛小草精神头不足,在力度适中的按摩中早早地就夜会周公了,葛夫人轻轻地捏了捏小草的脸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也收拾睡觉了。

      也不知道是睡前难得地让楝春思绪波动,还是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太无忧无虑,他居然久违地梦到万极山上的日子。

      万极山上无名仙,无名仙创无名派。

      他的师父是一个随心所欲看着就特别不靠谱的小老头,所以整个门派也从上到下透出一股很随便的味道。

      山叫万极山,派就叫万极宗,宗主就叫万极散人。

      楝春曾经合理怀疑,小老头靠山吃山才给自己取了个万极散人的名头。

      这个时候,他不着调的师父就会摸着他的山羊胡,甩一甩花白的发尾,再装模作样的抖一抖毛都不剩几根的拂尘,高深莫测的憋个半天才开口:“非也非也,有我万极散人,才有这万极宗,最后才是这万极山。”

      那个时候,楝春已经十四岁了,小老头这一套早就唬不住他了。

      年纪小的师弟师妹们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吹牛的对象。

      “你们年纪小才有所不知,其实我再成为你们师父之前,也是有师父的,我师父打遍四海无敌手......”

      楝春三岁的时候被万极散人在战场上救下,后面就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对他师父那章口就来的本事领略了很多年,颠来倒去其实也就那几件,楝春已经都能倒着背下来了,听了个开头就去后山练功了。

      留着三个娃娃头听小老头忽悠。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之后,师弟师妹们对小老头明显尊敬很多,也不和他一起给山羊胡子打结了。楝春后知后觉地开始好奇他没听的那段故事到底是什么,能把三个调皮捣蛋的猴子哄的这么乖,问也问不出来。

      他也拉不下脸去问小老头,直到身死也没得到答案。

      前一天晚上下了点小雨,地上新绿冒头,借着这点湿润,各家都开始忙活,春耕正式拉开序幕。

      傻病没好的时候,葛全平和孙家美两口子都能把五块地整的井井有条,更别提儿子现在好了,俩人只会更有干劲儿,逢人就打招呼。

      楝春身体还是很羸弱,夫妻俩就让他在边上阴凉地里歇着,不用他帮忙。

      楝春摇摇头,提着水桶去不远处的水塘打水,他力量不够,一次只能打半桶。

      刚蹲下去,身上的汗毛陡然一炸,木桶骤然倒在水中,激起一片的水花。

      楝春脖颈一缩,手往后腰摸,摸了隔空,顿了一下才反手掰下身旁的芦苇杆横在胸前,慢慢的站起身。

      周围没有什么不同,眼前模糊,听觉就分外敏感,可楝春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芦苇摩挲的沙沙声,以及他的心跳。

      什么都没有,楝春不信。

      万极散人门下修行的第一步就是相信自己的本能反应,刚刚他的身体发生了预警,就代表一定有东西冲着他来了。

      楝春心里涌出一股非常恶心和茫然的感觉,前世那种暴虐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他阖了阖眼,吐出一股浊气,装成没事人的样子提着半桶水往回走。

      心中却另起了盘算。

      “啪!”

      楝春头一偏,土块砸到地上碎成粉末,他朝来源看过去。

      几个小人影推推搡搡,叽叽喳喳:“大傻子真好了?”

      “让你别丢!”

      “他看过来了!”

      “小点声!”

      “怎么办!”

      “又没打中,怕什么!”

      楝春细长的眉毛一挑,小孩子?

      两世加起来能当他们爹了,不和他们计较,楝春什么也没说,看了眼就转过头,继续往回走。

      没成想那几个小娃娃被吓的吱哇乱叫地撒腿就跑。

      楝春一顿,摸上自己的脸。

      不,不会。

      潜藏的恐惧搅混了河底平静的泥沙。楝春的眼睛从他醒来就一直看不清,也就没有机会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只能通过手摸,但是摸来摸去也摸不出什么。

      前世北边最远也只到过巫山的截天城,这儿离那处还有一千五百里,应该不会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年龄也对不上,那些孩子被吓跑绝对不会因为长相。

      那就是因为别的。

      土路还有些泥泞,布鞋边缘有些湿了,楝春一步一步的走回自家地头,把半桶水交到葛爹手上,对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确保楝春没有受伤才开口:“小草真懂事,都会心疼爹娘了。日头上来了,快去旁边喝点水。”

      楝春点点头,又朝着娘去讨乖。

      地耕了不好走,深层的土被翻出来,松松软软,没有落脚的地方,楝春走的歪歪斜斜,好几次险些摔了,孙家美想上去扶一把。

      楝春朝她摆了摆手,她就拄着镐站在原地。

      等走到眼前,楝春已经是满头大汗,只顾着冲着他娘笑,孙家美拖了一把楝春的手肘让他省省劲儿。

      她总觉得不真实,更多的时候还是觉得对方是个没有人管就活不了的小草,看着葛小草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眉眼弯弯笑得腼腆,恍然才觉得孩子长大了,病好了,也能自己走了。

      葛小草羸弱,和他娘差不多高,孙家美抬手揉了揉葛小草的头发,轻捏着鼻子道:“真厉害。”

      葛小草的头也朝她手的拱了拱,动作间脸侧的头发脱离了脸颊,一道褐色的痕迹漏了出来,孙家美就道:“好了好了,快去歇着,擦擦脸,脸上都淌泥汤了。”

      楝春动作一停,也笑着应了。

      等走到地边,笑容才完全的敛了起来。

      背对阳光,面朝阴影,楝春缓缓的摸上脸侧,带下来一块结痂,手指细细地碾碎,鼻尖动了动。

      很淡,是血。

      楝春面上不动,没有表现出反常的行为。

      一直挨到晚上,村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都干了一天的活,很早就睡下了,楝春小心起身出门。

      村里几户的狗被惊动,叫了两声。

      圆月高悬,光华倾泻,后山耸在天地之间,是隔绝北荒的自然屏障。

      路白天已经记熟,楝春不费劲地回到池塘。

      白日附近地中有十六人,那人精准的选择了自己,没有攻击,只是把混了血的水趁乱扔到他的脸上,还藏的好好的。

      一,那人认识自己,至少知道他不是凡人;

      二者,是为提醒。

      楝春动了动脖子,转动了一下手腕,没有灵力还真是举步维艰。

      灵力,好说,借点就行了。

      咬破指尖,二指并起,血淅沥沥的淋到地上,楝春丝毫不觉可惜,手腕朝着四周一抖,阵成!

      口中念念有词,隔空画咒,楝春感受着生机从胸口慢慢流失,还差一点,他手腕一翻,罡风四起,发丝翻涌,月华暗淡,咬牙抬起重若千斤的手臂,补上最后一笔。

      咒成!

      “听我号令,起!”

      霎时间万籁俱寂,随后万流涌动!

      楝春宛若旋涡,四面八方的灵力都向他汇聚,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力量渐渐充盈。

      “啪!”少年一拍手,万象归位。

      “谢谢各位,不要太多哈!”楝春拱着手,口齿清晰地向四面八方道谢,自从醒来就没这么顺气过,有灵力真好。

      这个术可是独家禁术,以自身血气为引,向周围的环境中直接吸纳灵力,吸多吸少全看使用者自己,如果楝春愿意,方圆几里的活物都能被他吸干,包括人。

      不过这个术楝春也就用了两次,上次用的时候,他死了。

      楝春随手捡了根棍子,足尖一点,灵识大开,以他为始漫延。

      果然,东南方向五里有人!

      楝春旋身追去,那人也不躲,仍然坦然自若的靠在树上,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映入楝春眼帘的是一双冷目和眼角闪烁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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