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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如意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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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对着一个精致的红藤背篓面面相觑,背篓用天然大红藤编织,每一股内都掺杂进金线,倒刺处打磨得光滑圆润,虽是簇新质地,却温润光彩。
金明可偷偷用手肘戳一下沈初霜,“我记得的,大老爷谈这笔生意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就是这个篓子,里面装的一小包一小包,都是些名字都没听过的新奇茶叶。”
“可这一整篓都是龙井,而且库房那里还查不到买进的记录。”沈初霜与他凑在一处窸窸窣窣说话。
沈双全望着背篓陷入了沉思,“确实,我记得这东西,叶老板卖给我的茶就放在这里,可不知入库以后,怎成了一整筐龙井。”
着实令人费解。
“确是件怪事。”秦玄海捞起一把龙井茶叶,收入一只小纱袋内,“这些我带回去细看,对了,沈先生对茶道熟稔于心,能看出这些茶叶来自何处吗?”
沈双全点头,“我能粗略尝出这些茶来自余杭一带,具体是哪个茶庄售卖,哪座茶山出产,还需细细追查,请旁人来验证。”
秦玄海拱了拱手,“好,此事就托付给沈先生,本官告辞了。”
平江的平王府空置许久,一时拾掇不出来,徐隽便与安瑞月一起带着侄儿小均住在沈宅,越明川推辞了一番,盛情难却,也在客房住下。
金明可送沈初霜一行回提刑司。
“金哥儿,你和十一郎开的那花坊,如今生意怎样?”秦玄海向来很关注陆庭的动向。
当年秦玄海徇私免了陆庭的罪责,自然得时时关照他,也看他陆庭是否确实值得徇这一回私。
十七年过去,粗粗看来,倒也值得。
金明可自豪地拍拍胸膛,“花坊好着呢,我雇了几个俏娘子,每日往平江各处早市卖花送花,逢年过节还往几户大宅那里送,名头打得可响了。”
秦林生笑道:“我怎听说,你们花坊每月都亏着呢?”
“这样送花,还能不亏?”秦玄海哈哈一笑,不过谁不知道金鹭花坊的底子?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年轻人开着玩的产业,背后有沈双全与严九这两个大户撑腰。
送到提刑司大门外,金明可抬手,“我也回去了,小霜,改日来找我玩!”
秦玄海又笑起来,“多大年纪了,还想着玩?”
他兜着大袖拾级而上,一边道:“我想起当年啊,子裁初来江南路时,比小霜你还小几岁,倒是一身老成模样。”
沈初霜笑道:“方家哥哥如今也厉害,又进两浙路提刑司了。”
秦玄海笑着摇了摇头。
十七年前,方扶南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流星一般,刹那闪耀,刹那消失;那之后十年,桐城又蹦出另一个方扶南,几乎循着过去的老路,年纪轻轻进入两浙路提刑司当差,断案条分缕析,分毫不差。
还记得这件事的人不多了,他和罗旭等人都像蛤蜊一样紧紧闭着嘴,让这件旧事烂在心底。
三人有说有笑地处理了几桩小案子,秦玄海叫来衙役吩咐明日继续发掘河道,并询问河岸两侧居民证词。
看看天色渐晚,秦玄海起身除去官服,“我先回去了。叶金春这件案子古怪,你们辛苦几夜,早些理出头绪。”
“伯父放心。”
沈初霜道:“秦伯伯,我喜欢查案子,这样的案子才有趣。”
“哎哟,我的小祖宗喂。”秦玄海哭笑不得,“这话可说不得!”
秦林生送秦玄海出了官衙大门,回来掖上门,“小霜,我们宪司里,这些话是说不得的,什么‘许久没有案子了’、‘最近很闲’、‘近来很太平’这样的话,绝对是说不得的。”
“原来是这样。”沈初霜高兴地点点头,“真有趣。”
他十一岁那年入学,十五岁考上进士,那时便满心想着要进提刑司,谁知越璟将他分去礼部。
后来再三再四地求了姐姐越青,他又时时从礼部翘班去大理寺、提刑司等地方串门,甚至跟着罗旭、薛麟等人外出走访查案,越璟终于忍无可忍,遂了他的心愿——于去年新春之后,将他外调至江南路提刑司。
简单吃过晚饭,两人在灯下摊开叶金春一案的证物。
有河底淤泥中打捞起的人骨八具,有些破散混淆处,目前由仵作领去拼合,暂未完成。
有人骨旁玉佩一枚,上镌一个“叶”字。
有玉佩旁人骨外套着轻绸衣一件,因浸泡在水中,破损较剧,依稀能辨出是有夹里的秋衣,胸口有一处破损,还有些稀薄的红色,不知是否血迹,已交给精通织造的部门细查。
沉船舱内其他物件尚未全部发掘,按下不提。
另有从沈双全处取来的龙井茶叶一袋,据沈双全的证词,叶金春带着新茶前来,银货两讫后,收入沈家库房的却是一筐龙井。
另,叶金春去年春末离家,至十月初十,至沈双全售卖茶叶,此后,叶金春失踪,官渡未见叶金春商船离开平江,叶金春亦未按照约定,于除夕前返家。今年初夏,叶家人在广州报案,半月后,案子由江南路提刑司接下。
秦林生翻弄着案上的玉佩,看沈初霜将几条线索一一写下,“目前我们知道的便是这些,你整理得很详尽。”
沈初霜搁下笔,拿起什锦盘内一个酥饼,咬了一口,“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头绪——咦,这是如意酥?”
“确实是如意酥。”秦林生将一个酥饼一破为二,千层的酥油皮,里面夹着一层猪油炒的桂花豆沙馅,香甜可口。
“和姐姐当年给我做的很像。”沈初霜咬了咬笔杆,“这些酥饼是方才从舅舅那里带的?”
“小吏们拿上来的,大约是早市上买的。”秦林生摇头,“唉,这叶金春也算个庞然大物,怎就在平江的地界上无缘无故没了——哦,也不能说没了,我们如今已将起出八具骨架,那玉佩旁衣着锦绣的十有八九便是他。这好好的,怎么掉河里去了。”
“不是绿萝姐做的?”沈初霜摸摸盘中的如意酥,自语道,“可姐姐只教过三个人做如意酥,不是翠芽姐、不是绿萝姐,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