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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城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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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社是外走廊式的,一打开门就步入了户外。
清晨的凉风袭面而来,夹杂着新雨后的泥土气味。蛐蛐和麻雀的叫声此起彼伏,远方有电动车轰鸣。
秦晰低头,看着蹲在他脚边的两个女孩。其中粉裙子的女孩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就是昨天那个话最多、最闹腾、走之前还使劲对他招手的。
另外一个穿着橙色连衣裙的,似乎没有她那么胆大,只敢躲在后面悄悄看他。
粉裙子女孩问:“你不睡觉吗?”
秦晰还没回答,她又问:“你是不是想你的母星,所以睡不着啊?”
这话某种意义上没错,于是他点头。
粉裙子女孩在门框间歪着身子,探进房间里看了一眼,又说:“我们可以进来吗?”
秦晰退到一旁,粉裙子女孩便拉着橙裙子女孩进来,挠着下巴,大摇大摆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最后不合心意地摇头:“你这里不好。”
秦晰在心里默默认同她,又听见她说:“你到四楼来住,那里是我的领地,比这里好。”
“你的领地?”
女孩点头,“这里是我们的城堡,我们是公主。但是我们有五个,所以要分享一座城堡。”
秦晰努力寻找这个令人沮丧的旅社与城堡的关联,并没有找到。
他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是草莓公主阿莓。她是香橙公主橙橙。我们还有苹果公主子苹、猕猴桃公主可弥、葡萄公主小缇。”
秦晰想了一会儿该说什么,最后有些苍白地回答:“你们都是水果。”
“我们一生下来就是水果公主,也有一些公主一生下来就是蔬菜公主。”
橙橙插嘴道:“子苹说,那是因为小苏哥哥希望我们吃很多水果。”
阿莓脸色骤变,“不许听子苹说!子苹说的都是假的。”
橙橙委屈地“哦”了一声。
“是小苏哥哥给你们起的名字?”秦晰又问。
“不是的,”阿莓不太高兴,“你听不懂话吗?我都说了,我们一生下来就是水果公主。”
“对不起。”秦晰说。
阿莓见他道歉态度那么诚恳,有点不好意思了,作为补偿,决定再向他透露一个秘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魔法色,城堡墙上涂了我们的颜色,就是我们的领地。”
秦晰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其他几个公主呢?”
“子苹和可弥还没起床,小缇病了,不住在城堡里,”说到这里,阿莓咬了咬嘴唇,“其实你也可以不住我的领地,你去二楼吧,那里是小缇的领地。她知道了会很高兴的,反正你不要住这里了!”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声音传来。
门口站着一个跟阿莓差不多大的女孩,梳着单马尾辫,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红色T恤,下身是同样宽松的短裤,表情和声音都有一种与她年纪不匹配的冷淡。
阿莓一看到她就揪起了眉毛,于是秦晰猜测道:“你是子苹。”
子苹点头。
秦晰说:“这里是你的领地?”
子苹说:“这里是集体所有的公共领地。”
“……”
阿莓悄悄拉着秦晰,要他弯下腰,对他的耳朵小声说:“你不要理她,她总说奇怪的话。”
“我听到了。”子苹冷冷的声音里掺杂进几分警告的意味。
阿莓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转而说:“我们在说,让炎日骑侠住到小缇的领地去。你同不同意?”
子苹耸了耸肩,似乎不太在乎这些领地不领地的事情。
她径直走进来,环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秦晰枕头边的旧手机上。
“这是你的手机?”她问。
秦晰点头。
子苹歪着脑袋道:“你的跟我的不一样。”
秦晰说:“你的是什么样?”
子苹将她的手机展示给他看。那是一个早已绝迹的公司生产的滑盖手机。
秦晰发出一声发现文物古迹的惊叹。
他自己的旧手机是七年前的款式,不过跟现在的差别并没有那么大,就是屏幕小些,机身厚些,边框宽些。外加上他用东西很爱惜,所以从外观看跟新的也没什么区别。
子苹两手背在身后,盯着那个静悄悄躺在床上的旧手机,问:“你的手机可以玩数独吗?”
秦晰想了想说:“可以下载。”
子苹点头,又不说话了。
秦晰试着问:“你想我下载吗?”
子苹不说话,也没否认。
于是秦晰点进应用商店,下载了评分最高的一款数独游戏,然后将手机递给子苹。
一旁的阿莓早就等不及了,拉起秦晰的手甩了两下,催促道:“我们快去小缇的领地吧。”
说完,她便一手拽着秦晰,一手拽着橙橙往门外走。子苹在后面一边玩手机,一边慢悠悠跟着。
路过电梯的时候,秦晰往那边看了一眼。
阿莓拉着他继续走,推开一扇木门,说:“电梯很没有意思,我们要走魔法天梯。”
所谓的“魔法天梯”,就是旅社外侧的消防楼梯。
楼梯是铁做的,长期暴露在室外,已经生了锈。
秦晰走得很小心,女孩们却如履平地,就连看起来最瘦弱的橙橙,都健步如飞。
下到四楼的时候,阿莓停下脚步说:“这是我的领地。”
如她所言,这一层的墙跟她的裙子一样,是饱和度很高的粉色。
阿莓问:“你想不想看我的房间?”
不等秦晰回答,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进了一扇到处都贴着草莓贴纸、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门。
阿莓的房间比外墙还要粉嫩,床上堆着快要放不下、比阿莓整个人还大的棉花玩偶。
靠墙的衣柜里装满了裙子,几乎全是粉色的,乍一看如出一辙,但阿莓却能如数家珍地讲出每条裙子的独特个性,甚至还在心里有个喜爱度排序,花了尤其多的时间介绍她的最美裙子TOP排行榜冠亚季军。
等到从阿莓的房间出去时,秦晰几乎已经被裸粉、亮粉、桃粉、西瓜粉、玫瑰粉洗脑,以至于对“粉”这个字都麻木了。
女孩们引着他,从房间门口重新走向楼梯井。阿莓突然扭头问他:“小苏哥哥以前总说你很忙,所以不能来城堡看我们。你现在不忙了吗?”
秦晰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阿莓不是在说他,而是在说炎日骑侠。
“嗯。”他回答。
“我还有一周就过生日,”阿莓说完,又迫不及待地补充,“满七岁!”
秦晰说:“生日快乐。”
“我是下周才过生日,”阿莓耐心解释,又说,“你要来给我过生日吗?”
“……”
秦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默默走路,突然感觉有人在拉他的衣角。
回头一看,子苹将手机递了过来。“还给你。”
秦晰看子苹脸色冷冰冰的,莫名有点紧张地问:“不好玩吗?”
子苹说:“玩不了了。”
秦晰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阵说:“是免费关卡没有了。”
子苹点头,不说话。
秦晰说:“可以解锁。”
子苹还是不说话。
秦晰问:“你想解锁吗?”
子苹依然不说话,只是看着手机。
秦晰解锁好后把手机递给她。子苹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又继续玩了。
三楼的墙是黄绿色的,走廊尽头处站着一个女孩。秦晰停住脚步,问:“那是可弥?”
和其他几个女孩不同,这个女孩的头发较短,只不过发尾乱糟糟的,发丝的长度也杂乱不已,让人感觉这并不是特意留的短发,倒更像是让人给剪坏了。
女孩个头还不够高,两手抓住走廊的栏杆,整个身躯便几乎依附在了上面,明明是站立的姿势,却总给人一种防备的、蜷缩的感觉。
阿莓点头,说话的时候突然没了底气,“我不知道她起床了,我没有去叫她。”
秦晰问:“为什么?”
“我没有不跟她玩!”阿莓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她总是怪怪的,喜欢剪裙子,还喜欢剪头发。上次她把橙橙的裙子都剪了!”
阿莓扯了扯橙橙的袖子,橙橙赶紧跟着点头。
可弥倚靠着拉杆,好像听到了有动静,便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飞速扭过头去。
秦晰站在远处,看了她一阵,低头对阿莓说:“我去叫她。”
“她不会来的,”阿莓说,“她从来不跟我们玩。”
秦晰不回话,只是走过去。
刚一察觉他的靠近,可弥整个人就像是从走廊栏杆上弹了起来,一拔腿就要跑。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又不跑了,最后真的跟着秦晰走了过来。
走廊另一端的三个女孩看见这一幕,都惊得张开了嘴。
等一众人走到了二楼,阿莓大声宣布:“这里就是小缇的领地!”
二楼的墙是紫色的,每扇门上还挂了一串塑料葡萄。
走廊尽头处有几间房,门跟其他的不一样,没有刷卡器,只有钥匙孔。
阿莓很自然地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一间间给秦晰介绍。
“这几个房间是我们城堡里的大人住的,不给客人住。”
“这里是郝爸爸和郝妈妈住的,是最大的一间房,比我的还大。”
“这里是李伯和李婶的房间。”
再往前走,有一扇黑漆漆的门,上面贴着骷髅头和一些古怪的符文,透露着一股浓郁的邪典风情。
门的正中央挂着一个极具威慑力的血色字牌——“进必死”。
阿莓站得远远的,“这个是湘湘姐的房间,我们不可以进去,湘湘姐会发脾气。”
秦晰问:“你很怕她?”
阿莓用力点头,“没有人会不怕湘湘姐。”
秦晰想到郝湘湘在前台的样子,非常赞同阿莓的话。
走到走廊尽头,阿莓指着一扇门,笑嘻嘻地对秦晰说:“这个是小苏哥哥的房间!”
秦晰脚步一滞。
门没有上锁,阿莓一摁门把手,轻轻松松就开了,女孩们接连走进去。
阿莓转身,对门外的秦晰说:“进来啊。”
见秦晰始终止步不前,阿莓再次鼓励:“可以进来的,小苏哥哥从来不会发脾气。”
终于,秦晰往屋子里走了一步。
如果不是有人事先告诉他,他绝对想不到,这里会是苏北临的房间。
整间屋子空得像是没有人住,除了一张标准大小的床和桌子,再没有别的大件家具。
就连客房标配的衣柜,这里也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塑料拼接的衣架,上面搭着几件素色短袖和牛仔裤。
秦晰环顾了一周,出神地喃喃了一句:“他的东西好少。”
阿莓用很天真的声音跟他解释:“小苏哥哥不喜欢买东西,也不喜欢穿好看的衣服。”
秦晰问:“他喜欢做什么?”
阿莓想了想,说:“他喜欢……睡觉!我们每次来找他玩,他都在睡觉,而且睡得很沉,叫都叫不醒。”
橙橙补充道:“他还喜欢给我们讲故事,做蛋糕!”
秦晰记忆中的苏北临并不喜欢睡觉,他喜欢在深更半夜看电影,然后给他发很长的观后感;会因为拍摄时穿了一件超季时装,兴奋到拍很多照片给他看;还会在逛街时给他发两件衣服的试穿照,问他哪件更好看,尽管从来不会得到秦晰的回复。
他本以为可以在这间屋子里找到许多苏北临的痕迹,可是目所能及,几乎没有超出生活必需范畴的东西。
秦晰走到桌子边,看见底下有几个硕大的纸箱子,整齐地摆在一起,占用了本该用来放腿的空间。
有一个箱子是打开的,里面是盒装方便面,清一色的鲜虾鱼板口味,还剩下半箱左右。
桌面正中央放着两本书,一本叫《儿科学会育儿百科》,另一本叫《孩子不听话怎么办》,侧边支出来的一张张五颜六色的便利贴。
除此之外,桌面上还摆放着一个陶罐,通体青碧色,瓶身舒展修长,印有花草纹的肌理。
秦晰记得苏北临曾经说过,在进入演艺圈之前,他做过最久的一份工作是陶艺师。
他忍不住将陶罐拿了起来,细细端详了一阵后,看见临近底部的地方,刻了一个日期。
秦晰睁大了眼。
三月十九日。
那是他的生日。
仿佛是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秦晰一遍遍用大拇指轻抚那个数字,全然不知道身后何时站了人,直到一个阴冷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响起。
“你在做什么?”
苏北临斜倚着门框,双手揣在胸前,仿佛很闲散的样子,但目光却极其锐利。
“谁允许你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