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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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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自然是想不到方念那边的弯弯绕绕,只是在发出看烟花的邀请时,心里有些许后悔:这软弱得都不像她了。
正欲撤回消息,对面就欢呼雀跃地发来一长串“好啊”,不愧是方念。
林若叹气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沉闷的心情被这一串“好啊”破开了一个得以呼吸的口子,心想着:邀请朋友一块看烟花,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她也只是零点打视频过去,不会打扰人家一家团圆。
就是为着不打扰,林若只跟方念聊了两句,便说自己有事下了线。
除夕能有什么事呢?守着电视机等春晚么?
林若丢下手机,去书房取来自己的吉他。
没什么事做,唱首歌发某站,也算是给粉丝的春节福利。
哦,她忽然想起某站上也有拜年祭,到时候去瞅两眼。
唱什么呢,唱什么。
林若拍着吉他好一会儿,弦音拨得很乱。
要不然就唱自己原创的那一首?可是歌词的寓意不算好,放到讲究吉祥如意的除夕,似乎不太合适。
可手已经抢先一步拨出旋律,毕竟是自己写的,熟得不能再熟。
“行空的天马带走时间的泥沙
永恒时钟的指针是名叫蔷薇的花”
不多时,简简单单的一曲完毕,林若想了一想,发,管它合不合适。
反正送粉丝福利也是为了自己开心。
不过,这歌儿该叫什么名字,林若并没有想好。
要不干脆发上去,请粉丝们帮忙取,也算是集思广益。
说干就干,林若架起手机,将镜头调到自己脖子以下的位置,拨动吉他弦轻声哼唱。
倒是一遍唱过,自己复盘了下也没想起什么没唱好的音节,于是简单地剪辑过后,将视频发布上传。
但发完才想起,自己该在标题简介提一句新年祝福的,本来歌儿就不应景,说点儿好话还能挽回一下。
奈何林若一向不喜欢说好话,以前过年还不发歌儿呢,今年好歹还有歌儿。
林若自认为说服了自己,正想退出账号下线,但手指已经拨到了评论区。
好嘛好嘛,是拜托了人家给歌儿取名,不说点好话确实不应该。
她耐下性子,在评论区留下一句“新年快乐”,并且置顶。
而后把手机摔沙发的另一边,抱着吉他毫无章法地一顿乱弹。
奇奇怪怪的,最近。
她总觉得这种莫名别扭的烦躁心绪,是被她亲爱的同桌勾起来的。
毕竟除了方念,林若的人际交往简单干净如白纸。
与人交际是门学问,可惜从小到大林若没认真学过。
当然也没人认真地教她。
“你只有自己能干了,才会有人来巴结你;你一无是处,怎么可能有人真心待你?”
教她的这个人只认为能力大于交际。
末了甩甩手走了,留她一个在这世间的孤岛。
幸好还有方念,林若抱紧了自己唯一的吉他。
吉他也是那人的遗物,被当作林若十三岁时的生日礼物赠予。
她生日是在立秋,过生日时漫长的毕业假期结束,她却长久地逃不出由母亲的巴掌继父的侵害交织成的梦魇。
父亲一如既往地忙碌,直到生日当天才赶回来。
他给她送了这把做工精细价值不菲的吉他,哪怕他认为吉他是种不入流的乐器。
他要求她学的,从来只有钢琴。
吉他是她自己的私心,每每路过乐器店,总是会在吉他的区域驻足。
父亲看到了,虽没有呵斥,但却是无视。
林若也没想到父亲会送吉他,还以为他又会送什么中看不中用的“高雅”玩意儿。
“平时没事可以弹着玩儿。”父亲说。
惜字如金,点到为止。
所以林若到底不清楚,他为何忽然转性送她“不入流”的吉他。
她不清楚的东西太多,可惜那人已消失在她十四岁那年的朗朗晴空,让所有的秘密都消失于风里。
寻不到答案的踪迹。
罢了,林若劝自己,她还能怎么样呢?
她不能怎么样了。
退出某站后,林若打开了社交软件,指尖下意识地停留在最近的联系人的头像。
她想了想,没有立马发送通话邀请,而是将联系人设为了置顶。
方念生无可恋地听着老爹喋喋不休的絮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两年老爹似乎为证明自己的家庭地位,总是在一家团聚之时强调自己这一年的劳苦功高。
方念几次想找由头跟网线另一端的林若聊天,都被着絮絮叨叨扰乱心情,对话框里的文字删删减减,怎么都凑不出完整句子。
好烦,能不能闭嘴?是电视哑巴了还是瓜子不香了?
方念负气地把手机往腿上一摔,又心疼地赶忙捡起来。
老爹总算是又逮住她错处:“怎么了又?一惊一乍的!”
方念捋顺了耳机线,用耳机堵住耳朵:“刚才手滑,没拿稳。”
她退出与林若的聊天界面,习惯性地点进了某站:雨相发了新视频。
点开,吉他的声音清冽如泉,是那首只有她听过的原创。
林若在视频的标题写上征求歌名,方念点进来晚了,已经有好些积极的命名留言。
要不也凑个热闹?毕竟是若姐在某站发布的第一首原创作品呢,虽然也不知道林若还有没有其他存货。
方念输入“细嗅蔷薇”四字,耳机没能完全隔绝老爹的絮叨:
“你不是要高考吗?怎么还玩手机?”
方念点击发送,抬眼看时,母亲用胳膊肘碰一碰挑眉瞪眼的老爹,然而未能使他改变这番歪瓜裂枣的模样。
“我在听英语听力。”方念起身,“你们看电视,我回房看书。”
压根没什么书看,就回来住三天,书一本没带,回房自然是躲清净。
“方念,你真是越大越没规矩,哪个教你啷个跟你老汉说话的?”
方念取了一只耳机,抬眼和老爹遥遥对视,蹙眉的瞬间包含着无奈与疑惑:“我又说莫里(什么)惹到你了?”
明明是你一直在找我麻烦。
“你好意思问,说话阴阳怪气……”老爹似抓住把柄,加快语速犹如连珠炮。
“方权,你闭嘴!”母亲喝道,“从吃饭到现在你没完了是吧?”
老爹似没反应过来,方念趁他愣神期间,摔门……也没敢摔太狠,进了自己狭小的房间。
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爹?
方念倚靠着木门,听外边老爹不服气地念叨着:“老子是一家之主,她啷个说话有把我放在眼里?”
“她又啷个说话咯?”母亲沉着反问。
老爹嘀嘀咕咕不知如何措辞,只恨恨道一句:“你们母女两个是一头的,就合起伙来整我!”
“是是,你最委屈,哪个有你委屈?”母亲反问着嘲讽,“吃饭要人把筷子递到你手里,吃完直接把碗一放。我一直都在劝念念,想你一年到头在外边不容易,忍你让你不跟你吵。你呢?给脸不要脸是吧?”
老爹嘴硬如他店里的扳手,依旧不服气地怼母亲:“好,好,我不要脸,我不要脸给你们打钱,买吃的买喝的买房子!是,都是我不要脸!你用你那点儿工资都能养活你女儿哒,都不需要老子哒!”
“第一,这套房子一半是我的嫁妆;第二,我不光养活我女儿,我还养活我儿子,你这两年拢共给我拿了五千四百三十一块,其中两千块给念念当两个月的生活费,另外三千多供了屋头一个半月的生活开销。除此之外,都是我花的钱。”
“我没问过你的钱哪儿去了,你也最好莫跟我说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老爹渐渐消了音,方念手按在门把上,想出去看看,又觉得自己没甚立场。
母亲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忍受。
哪怕话说到这份上,老爹还有话回嘴:“我给小齐报了补习班,还给他买了书……这两年形势不好,店里也没赚好多钱……”
方念叹了口长气,差点脱力跪倒在门前。
记得初中那会儿,她就劝过,让母亲跟老爹离婚。
但母亲老是打马虎眼,哪怕争吵都是背着方念与方齐。
“怎么说,我还是想为你们保留个完整的家。”
可方念都看清楚了的事情,母亲又怎么看不清楚呢?
只是想守着方念方齐长大,只是被老爹这适时的服软认怂闹得气不得也笑不得。
对,没错,她考上大学就好了,她好好地按照母亲的希望长大就好了。
到时候母亲可以跟她走,可以不用为老爹生气、忍让、无奈、放弃。
毕竟老爹不算是纯粹意义的恶人,他只是个惹人生气且自私自利的蠢人罢了。
外边的争吵声渐息,电视的背景音透过门缝漫进房间,方念这才扶着门站起身来。
将自己摔进床铺,举起手机漫无目的地乱点,又点进了与林若的消息框。
她想了想,按下了语音通话。
林若只觉手机一震,回过神时她已接通了电话。
“喂。”两个女孩的声音交叠重合在一起,瞬间又同时不明所以地笑出声。
“你没什么事情吗?”林若问。
“我能有什么事情?”方念答,“今天是放假欸。”
林若顿了顿,略带点小心翼翼地说:“除夕不是要一家团圆的么?”
方念将身一滚,平瘫在她的窄床上:“团圆完了,现在自由活动。”
“哦……”林若点一点头,若有所思,“我看到你给我那首歌取的名字。”
“怎么样,有内涵吧?”说到这事儿,方念就来了劲儿。
“勉强。”林若冷哼道,说完又发觉自己语气不对,欲找补又嗯啊地迟疑半天。
方念打破了这个僵局:“若姐,我能暂时不挂电话么?”
“我也没让你挂电话。”林若心下一跳,为电话那头的女孩揭穿她内心所想。
“那就好。”方念笑得弯了眼睛,“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林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烫的,没在做梦。
“嗯,你说吧,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