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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夫人不成了 ...

  •   新婚当夜,药效褪去后景致又回到了之前的状况,这次的苟延残喘来得更加不体面,连那层空心的外皮如今也只靠丝脉相连。

      红姜自不用说,周礼确实吓得不轻。

      他府上本就没有几个丫头仆从,如今其他官员都还被扣在自己府中,自然不会有人来吃她们的喜宴,洞房花烛夜到最后只有郭妈妈和红姜两个人守着。

      按照惯例吃了饺子,喝了交杯酒,红烛灼灼,周礼面上被红光映出喜色,他从郭妈妈端来的托盘上接过秤杆,挑起盖头,看清景致的模样,笑意更深。

      然而还没等笑出来,说些白头到老的台词,景致喉头的腥甜便再也压不住了。

      红姜急急上前去扶,却没赶过周礼动作迅疾——他眼看着托着景致那只手上沾了血,便抑制不住的手抖起来。

      “姑爷。”红姜慌乱的拿过帕子塞到他手心,捏起景致的手腕切脉。

      “景致怎么了?!”周礼又惊又怕,一时间失了风度,想要替景致擦掉鼻尖沾上的血也腾不出手来,只得转头吩咐一边的郭妈妈,“快,快拿着我的官印去宫中请太医来。”

      “姑爷!”红姜眼看这事情再瞒不住,直直跪了下去,“您不必白费功夫了,小姐……小姐自小体弱,这几年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前几日为着成亲的仪式,她从蒲医女那儿请了药方,吃下之后才勉强撑下来这一日。”

      “如今,便是大罗神仙来也没得救了。”

      红姜叩头,整个人跪伏在地上。

      一边的郭妈妈已经丢了托盘,恨的话说不出,但咽下这口气又做不到,半晌才拍着自己的大腿怒道:“你们这岂不是害人吗!让我家大人就……就这么成了鳏夫!你们真是把人害惨了。”

      周礼回过神来,粘稠的血液已经顺着指缝滴到了景致的婚服上,管它凤凰还是并蒂莲,此刻都看不出模样。

      腊月十五,都城初定。

      浏阳手段霹雳,不过短短一日,他便肃清了那些不愿臣服的老臣,挑选出得力的新臣,朝廷这台大机器又轰然运转起来。

      朝堂之上,文臣的争论并不因为王位上的人变化而渐少,一切照例:

      “……陛下,如今新朝初建,臣等以为应当率先更改国号,彰显陛下之统率。”这是同浏阳一届入朝的进士。

      “陛下,臣以为不然,如今坊间传闻大统不正,陛下应当先追封先帝,风光大葬,以示仁德。”说这话的是上朝老臣,胡子花白,天真的不像话。

      浏阳还不曾开口,倒是那进士率先甩了衣袍:“陛下,先帝不仁,险些害了这天下百姓,不让他受万人唾骂已是恩典,没得还给他追封。”

      “你!竖子!自古皇朝便最重身份血脉,如今陛下要稳定大势,势必要上下打点,统一维和……”

      眼看底下吵得几乎要互相飞起一脚,浏阳始终沉默,扫过站在前排沉默的方道秉、周礼这一对丈婿,沉吟片刻:“方卿,你怎么想?”

      方道秉身子一颤,像片落叶戚戚然飘落,嗫嚅了半天“陛下”,迟迟说不出第三个字。

      浏阳叹了口气,看向垂首站着的周礼,终是没有再点他,只摆了摆手:“罢了。”

      “陛下!”进士激进,一步就要上前。

      浏阳抬手制止:“朕今日累了,就议到这里吧。方卿同周卿留下。”

      底下的大臣还想说些什么,御前的太监已经尖着嗓子高声道:“无事退朝。”

      浏阳还坐在龙椅上,身后的同僚有序的见礼转身列队出殿,周礼同方道秉并肩站着,都默默猜着他的心思。

      “周卿,”浏阳率先点了周礼的名字,“你成亲有十几日了吧?”

      “回陛下,”周礼掀开官袍跪下,“臣成亲正满十日。”

      我听人说,她腊月里便身体不适,如今成了亲,可好了一些?

      这是浏阳原本想说的话,但话要出口,硬生生转了个弯:“新的国号,你拟了递上来吧。”

      周礼沉声应下。

      方道秉立在一边,他心中惴惴,不知道浏阳这个小子,如今的新帝会给他什么旨意,不等浏阳开口,人先跪倒在地:“臣,全听陛下安排。”

      浏阳盯着那顶乌纱帽看了几秒,最终什么都没说:“罢了,没有别的事,你们出去吧。”

      周礼同方道秉一齐见礼告退,两人一前一后缓步往外走去。

      “景致,她在你家中还好吧?”出了殿门,方道秉打了个寒战,周礼闻声看向他,“这孩子自小没有母亲,又缺人教导,若是在你家中添了麻烦,还请你多包涵。”

      周礼只点了点头——他猜想景致应当不愿让方道秉知晓自己的状况,不愿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

      方道秉自讨没趣,干笑了两下,撑着自己的膝盖缓步往前走去。

      出了宫,周礼上了车驾,马不停蹄的往家去。

      “夫人今日如何?”在正屋伺候的是郭妈妈,周礼脱去了斗篷官服,着常服走到水盆前净手,例行公事一般询问,“好些了吗?”

      郭妈妈理理斗篷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即便没有说话,动作已经在替她叹气。

      周礼倒是坦然的不像话,扯过帕子擦了擦手:“我去看看她。”

      新婚那一晚的痕迹还留在府中,这原本应该由入府的新妇打理的事务,如今都耽搁下来,缠成一团乱麻。

      景致房中仍旧同在家中时一样拢着最暖的火,药味氤氲,红姜在门口守着那一小口药炉,见周礼来了便起身见礼:“大人。”

      “景致呢?”

      “房里睡着呢。”红姜对周礼终归有些抱歉,始终低着头不去看他,“今日宫里的蒲医女派人来看过了,说,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周礼一愣,这段日子宅子里的医者络绎不绝,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如今连蒲医女也这么说,他才觉得——完了。

      景致的这条命是真的完了。

      强撑着打起精神,周礼瞥了眼紧闭的窗子,压低了声音:“这种话别再她面前说,最后这段日子就劳你多看顾些了。”

      “大人何必说这种话来折煞我。”红姜别过身抹了把泪,“我本来就是小姐的丫头。”

      周礼点头,独自进了房里。

      他日日如此,到了府,换下衣服,问上几句便在景致床边坐上一整夜,端茶倒水,喂药照顾,寸步不离。

      “就算是一起生活一辈子的老夫妻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他有心。”万福宝看着周礼拧了温毛巾为床上的景致擦手,满意地咂吧着嘴,绕到他右边,“长得还不错,说真的,你真不想把人带回去啊?”

      “浏阳已经当上皇帝了,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坐在床脚的景致是诡异的果冻质地,新婚夜之后,她开始能够脱离身体,现在和万福宝越来愈接近,两人开始能够不被人发现的对话。

      万福宝走到景致身边并排坐下:“你看看这副身子就知道,估计也就这几天了。”

      周礼浑然不觉,照顾了病人一整夜,直到天亮才站到书桌前提笔,沉思片刻,写下“嘉禾、立安”两个字。

      腊月二十九,宫里一早便传来旨意,周宅的仆从从未见过这阵仗,赏赐礼物流水一样搬进庭院。

      宫里来的公公正是那日的小得子,他迎上急匆匆换上官服赶来的周礼,笑眯眯的率先道喜:“周大人,您呈上去的年号里陛下选了‘立安’,如今正是年节,陛下口谕,便不诏您进宫,这些赏赐您收下便是。”

      周礼接过公公递来的礼单,粗略扫了几眼,便看出了这赏赐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里头金银玉器不多,倒是以名贵药材,各方朝贺为主,不是些贵重的东西,图的便是一个新奇。

      “还请得公公替我谢过陛下。”周礼微微拱手,面上的急切都沉了下去。

      得公公笑着摆手,他在新帝身边二十多日,除了在宫里头伺候,这还是头一遭出来传命,来的路上便免不得对主子多加揣度。

      他自然知道这周礼的新妇同陛下的关系,表兄妹,加之陛下每每提起周礼总是问上一句这个女子,他而今自然多嘴问上一句:“令夫人而今可好?”

      “自然……”

      周礼话说一半,后院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声,两人都是一愣。

      后院里头一个身着红袄子的丫头连跑带跌的冲过了侧门,看见周礼便开始哭嚎:“大人大人,您快去看看夫人吧!”

      周礼的时间此刻重新转动,他没来得及客套须臾,甩手便冲向后院,就连身后跟着的得公公也全然没有注意。

      两人一前一后呼啦啦跑到后院正屋,周礼掀开门帘——红姜正伏在床边,身边一滩鲜血,床上的人已经放平,面上盖着一张纱巾遮掩遗容。

      “啊呀!这是公主殿下!?”得公公惊呼出声。

      身后姗姗来迟的传信的小丫头一把跌进门里,没喊出的后半句这时才喊出口来:

      “夫人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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