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抉择 ...
-
翌日清晨，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停在侯府后门。
陆朝暮送许念恩到门口，两人依依不舍地看着对方。
“我不在你身边，千万照顾好自己，”陆朝暮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眼中一片担忧，“深宫险恶，不要强出头，保全自己最重要，知道了吗？”
许念恩泪眼朦胧，双唇紧抿，不让自己哭出来，从喉间发出一声滞涩的“嗯”。
陆朝暮猛地把人抱进怀里，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带他走：“有时间就给我写信。”
许念恩的泪沾湿了他的衣襟，他紧紧攥着那块布料，痛苦地哑声说：“陆郎，回到同州找个好人家的女儿成亲吧。”
陆朝暮的下巴贴着他的墨发，泪水滴落，洇入发丝，声音哽咽：“你知道我的心。”
“我误了你。”
“你圆满了我。”
等在一边的田尔忍不住出声提醒：“爷爷，真的该走了。”
“陆郎，放开我吧。”他的声音只剩一片哀戚，没了以前说这句话时暗藏的撒娇和可怜。
陆朝暮缓慢地松了手，为他擦去脸上泪痕，目送他上车。
“驾。”麦福一甩马鞭，马车缓缓移动。许念恩撩开车帘，玉手纤纤，金镯叮当，他探头看了他最后一眼。
直到拐出胡同，许念恩才坐回来，接过田尔递来的帕子，擦了脸上的泪。
田尔端了一杯茶递过去，心疼道：“爷爷，明明舍不得，为何不一搏呢？”
许念恩摇摇头示意他不喝，身体后仰靠着车厢，手抚摸着腕上的金镯。
——
东厂办差大院，监视陆朝暮的内宦回来禀报。
张敏接过呈上来的册子，一页一页仔细翻看。
这内宦记得非常详细，不仅把二人的行踪写得条缕清晰，还把他俩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册。
张敏坐在太师椅里，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叹了口气：“傻孩子啊。”随后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念恩回来让他来一趟。”
没多久，许念恩进了东厂办差大院，刚下马车，就被请进张敏的书房。
张敏没在，他便等了一会儿。约莫两刻钟过去，张敏回来，看了几眼他这一身红。
许念恩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道：“师父。”
张敏“嗯”了一声，径直坐到主位，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悠悠道：“回来了。”
“是。”
张敏道：“同州监军一职我和其他几人商议了一下，拟了几个名字。我现在问问你，真不想跟他回去？”
许念恩垂眸不语。
张敏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我们身子不全的，这辈子大都是孤独终老。念恩，如果有人肯握住你的手，那是上天对你的垂爱，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张敏羡慕又欣慰，柔声道，“好孩子，跟他去吧，也算圆了我们这种人的梦。”
“他在同州受百姓爱戴，我会坏了他的名声。”
“若他在意那些虚名，就算你看错了他，他若负了你，我也不会让他好过；若他不在意，你也未辜负他的一片心。”
“我再想想。”
——
夜晚，许念恩跪在地上为永平帝脱了靴。
永平帝穿着净袜踩在脚踏上，看他恭顺摆靴的模样，用脚勾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仰视自己，嘴角露出一抹笑：“许念恩，你的模样当真当得起朕提的那四个字。”
许念恩不说话，垂着眼眸。那点陪伴皇上长大的情谊，不过是当权者随手的施舍。
永平帝眼中流露出惋惜，叹了口气：“可惜了，你是个阉人，如果是个正常人，朕定会将你收入后宫。”他收了脚，躺下去。
许念恩整理好被子，又放下床帐，躬身退了出去。
一出去，许念恩就蹙起眉头，狠狠擦了几下自己的下巴。田尔端着热茶上来：“爷爷，这是怎么了？”
许念恩摇摇头，打开茶盖，伸手蘸了水，继续抹自己的下巴，直到泛红才停下。
今晚不是他值夜，许念恩回了屋子，抱紧木匣子，满怀心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
九月初五，明京郊外，胡羯使团与同州军整装待发。答儿密骑在马上，望了一眼繁荣富饶的明京，他唯一的儿子被关在了那座深不见底的宫廷。
盗骊刨了几下蹄子，陆朝暮坐在马上，心中忐忑不安，他一直没接到皇宫的消息，至今不知道跟随他回去的同州监军是谁。
大军即将开拔，一辆不加装饰的马车匆匆赶来，停在大军侧面。陆朝暮见是麦福驾车，心脏遽然跳动，刚要拨马回转，就见田尔从车里出来。
田尔跑到他面前，笑盈盈地行了一礼：“侯爷，爷爷为您准备了一件宝贝，放在车里了。”
陆朝暮命令大军行进，黑压压的头盔向远处绵延。
他钻进马车，看见身穿贴里、略施粉黛的许念恩，惊喜地抱入怀中：“果真是个宝贝，是个独一无二的好宝贝。”
许念恩噗嗤一笑，抱住他的腰，眉眼若星：“我跟你回同州。”
“太好了。”陆朝暮把人抱到腿上，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许念恩软了腰身，倚着他的肩，顺从地回应。
陆朝暮看了一眼他的手腕，空荡荡的：“镯子呢？”
“在这儿。”许念恩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里面包着两对金灿灿的镯子。
陆朝暮细心地给他戴上，握着细瘦的手腕，放在自己心口。
二人凝视对方，目光中都是无尽的柔情蜜意。
许念恩轻软的声音宛如天上的云：“我还是监军，皇上让我看着你。”
“既然看着，那得日日夜夜都看着，回到侯府，你就和我一起住，这才算不负皇命。”
许念恩撅着嘴：“我才不呢。”
陆朝暮与他额头相抵，不怀好意道：“等到了同州，你就落到我手里了，由不得你不要。”
“真是一如既往的蛮横霸道。”
陆朝暮在他颊边偷了个香。
许念恩有一种万事尘埃落定的轻松：“这次回去应该能长久在那儿。”他双手托着陆朝暮的脸，神情认真，带笑的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陆郎，我想陪你一直走下去。”
“我也会陪你走下去，生不离，死不弃。”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