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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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之如同暴怒的困兽，他顾不上尸体毒素带来的剧痛，挥剑斩向田良运，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可他早已精力枯竭，格挡越来越吃力，脚步愈发踉跄，曾经一贯意气风发的笑脸上全剩下狼狈。
可惜，落败，只是瞬息之间。
江禾月跪坐在地上，徒劳地用外衣按压季无许胸前的伤口，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着忌之在田良运的攻势下摇摇欲坠，又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季无许。
她从来没这么感到绝望过，哪怕是当初被困在漆黑的石室，也抵不上如今的心痛万分。
忌之再一次被震飞出去，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他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却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田良运缓缓逼近，现在的忌之不过是他动动手指就可以碾压死的小玩意，反复的打斗不过也只是在戏耍他罢了。
田良运回想起从前宫宴，猎场，多少次季无许出入都带着这个少年，他肆意张扬，脸上总挂着无所畏惧的笑容，看着就让人感到心生厌烦！
他有无数种折磨他的方法，不过他实在是腻了。
崔家发展到他这一代其实已然大不如前，崔七死后，崔家再无如此有能胜任堪舆的能者，为了遵从崔七的遗言低调行事，他们选择了改性，隐入大流。
田良运当然知道恭景王被查是早晚的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让这位季大人发现，朝臣里，就属他高风亮节，最为碍眼！如今能让他们自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
该结束了。
就让他们一起随这地宫覆灭吧！
田良运没再管倒下的忌之，他来到石壁边缘摸索着什么。只听咔哒一声响动，石壁的边缘开始渗出液体，从后殿墙壁边缘逐渐弥漫到内部。
一股刺鼻的气味在地宫中蔓延开来。田良运伸手拽下一个长明灯，狠狠往地上一丢！
橘红色的火焰贴着地面猛地窜起，瞬间连成一整片炽热的火海！
火光中，忌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江禾月的身边，示意她将季无许扶起来。
忌之半边脸被乌黑吞噬，气息奄奄，强撑着凑到江禾月耳边
“公子，我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前襟，露出紧紧捆绑在身体上的一圈炸药。
忌之眼神中透着疯狂，用尽全身力气扑向田良运，吼出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在地宫中回荡
“走——！带公子走！快！”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濒死的嘶鸣。
江禾月看着火光中活动的人影，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悲恸瞬间席卷了她。
走？扔下他？扔下忌之？
“忌之....”她下意识摇头，眼泪汹涌而出，手指扣住季无许冰凉湿润的衣襟。
“走啊——！！”忌之目眦欲裂，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江禾月猛地一颤，理智和情感疯狂撕扯，心脏痛得几乎要碎裂。
最终，她狠狠咬破了下唇，尝到了鲜血的腥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季无许拖拽起来，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踉跄着，朝着通往中殿的甬道奔去。
她一步也不敢回头。
只余光里看到有个人影扑向了田良运，两人一起倒在火堆里，紧接着一声惊人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如同来自地狱般的痛苦惨叫声和独属于忌之明朗的笑声混合在一起。
少年一如初见那般。
整个后殿在江禾月身后轰然坍塌，所有陈旧的秘密都被埋藏在了其中。
江禾月脑子嗡嗡地，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前进着，原本从后殿穿过中殿走出地宫不过顶多几分钟的功夫，她却感觉自己挪动了数个时辰。
季无许身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衫，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江禾月走得慢，可她一步也不敢停。
她走上了上地宫的坡道，几缕阳光穿破黑暗洒在她身上。就在她膝盖一软，几乎要带着季无许摔倒在地之时，前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几声带着惊急的厉喝：
“什么人？！”
几道黑影疾冲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人神色焦急万分，江禾月再熟悉不过——是冰夏。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只溢出一声破碎的气音，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如同骤然崩断的弓弦。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们是否安全地接住了季无许，意识便像断线的风筝，离她而去。
——
江禾月身上没太多伤，只是惊惧过度，睡了一天后，人就自然醒了。
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回到了郊外的那处平房。
她喉咙沙哑，浑身发力，照顾她的丫头见她醒了，忙跑去找冰夏。一会的功夫，冰夏进来了。
“季无许——”说出口的声音喑哑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冰夏少见地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只是坐在江禾月床前的木凳上，冲她摇摇头道“公子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那忌之...”江禾月眼眶泛酸。
冰夏低下头，两人都沉默了。
就这么坐了一会，冰夏似乎也是累极了，他起身准备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一半又折返。
他拿出一个深棕色的小药瓶，放在桌上“这是找到你们的时候，你身上的东西”
说完他便站起身离开了。走出房间，冰夏轻轻关上房门，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压抑的痛哭声，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他不能停，恭景王如今被囚于监牢，连带和周小娘的关系也被公之于众，皇帝龙颜震怒，下令杀无赦。
还有崔家的余孽还需顺藤摸瓜一一查清楚，还有太多没来得及收尾的事情等着冰夏操办，他不能停。
他摸了一把眼泪，大踏步朝前走去。
江禾月感觉这几日似乎是将这辈子的眼泪都已经流尽流干了。
她慢慢走下床，拿起桌上的药瓶——晓光死前塞给她的蛇毒解药。
或许季无许是因为蛇毒才未能苏醒呢？
江禾月拽着药瓶，心里尚还存在疑虑，不知道这药该不该给季无许服下。
可一连几天过去，季无许都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冰夏也离开此处前往京城，只留下郎中和几个丫头日日照料。
江禾月带着药瓶又一次来到季无许的房间。
房间中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息，榻上的季无许，静得可怕。
清俊的面容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泽，呼吸微弱到让人以为几乎停滞。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需一试。
她拨开药瓶的木塞，仰头喝下一半的药液，难以言喻的苦涩蔓延在口腔内，激得她几乎要立刻呕出来。
饮下药物后，江禾月观察了整整一日，没察觉身体有何不适。
入夜后，她再一次来到季无许的房间内，将药瓶中仅存的液体尽数倒入口中，俯下身，靠近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没有迟疑。
江禾月温热颤抖的唇轻轻印上季无许的薄唇，用舌尖极其生涩而小心地顶开他毫无防备的齿关，一点点将口中极其苦涩的药物渡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手撑在塌边才稳住，终于敢恢复自己的呼吸。
江禾月一瞬不瞬盯着季无许的脸，期盼能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烛火明灭，房间里死寂无声。
解药像是投入无底潭的石子，不见一丝回响。
江禾月叹了一口气，吹灭烛光，走入夜里。
隔天，江禾月没等到季无许醒来，倒是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到来。
江广白。
正午时分，他无声无息地站立在院中，似乎在等待着江禾月发现他。虽还是粗布麻衣的打扮，但气质却大不同往日。
江禾月在看到对方的刹那，过往的所有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让她瞬间醍醐灌顶明白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是你？”
江广白不同往日的老实巴交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甚至显得十分冰冷：“如你所见，我是维系这个世界运转的人，我的任务就是着力引导各个势力进行斗争，在世界崩坏之前，你被我召唤了进来”
“所以说，指点崔七的那个所谓高人，就是你吧？”
江广白颔首，“为了平衡打压皇权，我选择这个办法，可人类的贪心是我难以想象的，所以我又挑中了季无许，让他在其中周旋”
江禾月胸口内的情绪快要爆炸，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她颤抖着怒斥着对方“你知道你所谓的指点和挑选，导致了多少人的死亡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
江广白的情绪稳定得像是机器，或许他就是个机器。
“我不在乎死多少人，我只在乎这个世界能否正常运转，其余的，都不重要”
江禾月后退一步，扶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形：“为什么？”
面对她的崩溃和无措，对方只是淡淡道：“人类的欲望纷争是世界运转最有利的养料”末了，他又顿了顿：“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是否想要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江禾月摸了把脸，强制让自己清醒，语气带着恳求“季无许什么时候能醒？或者..或者你能....能让忌之活过来吗？”
江广白冷漠地摇摇头“死去之人不可复活，但季无许会醒来”
江禾月心底掠过失望，眼神越过江广白看向季无许所在的房间，在心中暗自做下了决定。
“我要留下来”江禾月抬头“我说，我要留在这个世界”
江广白神色不明，似乎不理解江禾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反问了一句“余毒未清？”
“什么？”
“你与他都中了蛇毒，会默认中毒之人是同类，身体会下意识地想要亲近对方，可解药已经服下，副作用则会自然消失”
江广白看着江禾月迷茫的眼神又道：“季无许知道这副作用，没有同你说过吗？你不担心等他醒来情感消退吗？”
“你说人都有贪恋，是我承认”江禾月的眼神明亮又坚定，“我不舍得离开，我的贪恋就是留在他身边，就算情感消退又如何？”
这次换江广白眼底带着不解。
江禾月嘴角扯出极具嘲讽的弧度：“我们是人，会犯傻，会冲动，会明知是火坑还会往里跳，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你这种冷漠的执法者，怎么会懂得？”
江广白沉默了，良久他才重新开口：“我知道了”
江禾月目送着江广白远行，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此时她终于脱力，跌坐在地上。
翌日，天色极好，阳光爬上窗棂，江禾月晨起后坐在榻上发呆，昨日和江广白的谈话竟像是梦一般。
“姑娘！姑娘！”一向伶俐的丫头失了分寸，小跑进屋内，高声喊道：“姑娘你快过来看啊！公子醒了！”
江禾月先是呆愣了一瞬，身体下意识地跟着丫头跑了出去，猛地推门进屋，看见榻上的人靠着软枕半坐起身，侧头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门响，季无许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
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此时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江禾月开口，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眼前瞬间模糊一片：“你醒了...”
季无许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来到江禾月身边，轻轻拢住她，将下颌抵在她发顶，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嗯，醒了”
江禾月跌落进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感受到对方不那么平稳的心跳。
季无许的拥抱逐渐收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确认感。
两人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江禾月闭上眼，双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指尖感受到他背部紧绷的肌理和轻微的颤抖。
所有的担忧、恐惧、绝望的情绪在此刻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未来或还有风浪，但此时此刻，阳光很好，他醒来了，她在身边。
这就很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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