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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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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空气静默得可怕。
郁屏只想当做自己没看见,内心慌乱之中,手里的面巾擦到了封季同右胳膊上的伤口。
封季同像是不知道疼,眉头都不眨一下,左手胳膊压着眼睛,假装自己还是正常状态。
郁屏心神不定的搓着面巾,这个过程很长,直至将热水晃成了温水状态,面巾都没拧出来。
连老军医说的一日疏解三次,到这会儿在郁屏眼里已经换了色彩,如头顶的账布,暗黄暗黄的。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成年男子,在发达的网络下,各个教人“成长”的小弹窗都必不可免的给他灌输一些理论,就是再不经风月在看到这种事情时,难免会好奇。
至少郁屏觉得自己只是好奇,愈加粗重的呼吸声和失去节奏狂跳的心房,还有脸上升起的高温,都被他用“好奇”一笔带过。
总之没别的想法,哪怕封季同身体的某部分在脑子里烙了印,刚才的那一幕扎了根,他都不认为自己有其他想法。
与此同时,村里怀身大肚的哥儿们在眼前来来回回,他万不乐意挤进那个队伍里,为了杜绝这一切,一瞬间甚至产生了绝情断爱的念头。
“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封季同快憋炸了,再不疏解估计某项功能都要被憋废。
“啊?”郁屏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封季同已是一副隐忍克制到快要崩溃的状态。
“哦,好。”他这才如梦初醒,扔下毛巾逃也似的避了出去。
外面积雪已经化净,大概是南面吹来了暖风,北境的温度在这场雪后突然回暖了些。
子夜时分,夜空星子密布,有几个星座很容易就辨认出来,郁屏从暖帐出来,被外面的凉气一扑,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封季同大概还要一会儿吧,毕竟规格摆在那里,进去太早会显得他瞧不起人。
不过他右手受伤了,左手用不用得惯?
当思路延伸到这里的时候,郁屏已经察觉出了不详。
说不清是恼是羞,郁屏抬脚踢开一堆土块,自言自语道:“管他顺不顺手,难不成这点儿事还要我来帮忙?”
真的烦死了。
郁屏还不敢到处跑,营里有夜兵来回巡逻,虽说他进营是得了一把手卫长卿的特许,可别人见了总归要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以往不觉得有什么,大家都是男人,再打量也打量不出花儿来。
可如今这身份,总像是兔子掉进了狗窝。
他意识不到自己已经习惯了性别的转变,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容易被攻击被侵害的位置。
郁屏在帐外待了差不多有两盏茶的功夫,在帐帘前踟蹰了好一会儿,才轻声朝里问了句:“可以进来了吗?”
巧的是封季同恰好弄完,因起不来身只能随手扯下枕巾收拾现场。
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气味,在炭炉的炙烤下迅速挥发在空气中,带着强有力的攻占性和浓烈的情/欲。
封季同将脏污的枕巾团进毛毡里,缓了缓气息,然后沉声道:“进来吧…”
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只是有的东西越刻意回避就越敏感,郁屏已经不敢想象自己还能同先前一样,自然而然的躺在封季同身边。
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危险元素,所以制造者封季同更加危险。
干坐着等睡觉也危险,郁屏得找点儿活儿干。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顺便也给自己弄点,毕竟他好些天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了。
一日三餐都有人往里送,郁屏看着晚上送过来因为他们都睡着还未动的干膜和蘑菇汤,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直接把汤碗搁在炭炉上加热,然后将干馍一点点掰进碗中,泡软了就行。
封季同空腹了好些天,肚子里全是药汁儿,这会儿闻见食物的香气,越发觉得饿了。
只是他的目光不在碗上,而是跟随着郁屏的背景,在暖烘烘的环境里,有人围炉给自己做吃食,事无巨细照顾着,铁焊的心都要有所松动,更何况是恋家的封季同。
郁屏身上有诸多疑点,汇聚在一起让封季同猜测对方与自己一样,定然是光怪陆离。
之前是不在意,现在在意了便想弄清楚,大概也是想确定一下自己即将投放出去的情感能不能得到稳固的回应。
“你从哪儿来?”封季同单刀直入。
一个不可能识字的哥儿能写出一手好字,史无前例的栽种出蘑菇,冲破世俗观念设计让襄哥儿不惜自毁清白逃出虎穴,这一切都不在他所闻所见的范畴之内,郁屏的行事作风与封季同所了解到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总之这人似个谜。
别人兴许不会察觉,但封季同是经历过重生的人,什么怪谈在这之后都显得不足为奇。
被问到的郁屏怔了怔,却也没妨碍他将汤分出来,封季同用大碗,他用小碗。
只是伤重之下,还是不便起身,看样子还得郁屏喂。
郁屏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扮演其他人,所以从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释放自我,以自己的行事风格接替一段崭新的人生。
若说要被察觉,那也应该是最为亲近之人,别人都认为他是性情大变,却从未深想。
封季同与他接触才几天?甚至原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不清楚,他问的不是其它,而是“你从哪儿来”。
郁屏不清楚对方生疑到了什么程度,或者又猜到了什么,总之有一点他十分笃定——封季同不会对他不利。
“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并且很遥远。”
郁屏一点点将汤搅拌晾凉,然后拿勺子喂到封季同嘴边。
封季同配合得很默契,吞咽过后,他接着问:“还会回去?”
怎么可能回得去,上一世他癌症晚期加百草枯,即便是医学奇迹也不可能两次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更何况他前世还是个倒霉蛋。
小儿麻痹让他瘸了一条腿,父母遗弃,遇见善良的爷爷奶奶将他捡回家养大成人,努力学习可还是会被同学嘲笑,入职场后因为形象问题苦苦不能升职,好不容易回乡种地赚了钱,奶奶还没享到自己的福就溘然长逝。
没多久查出肝癌晚期,又疼又费钱,还治愈无望。
活了半辈子吃了一辈子的苦,只有无血缘的爷爷奶奶给了他温情和爱。
可能老天爷也觉得对他不公,这才大发慈悲给了他另一个人生。
“不回去了,现在这样很好。”郁屏嘴角含笑,眼神里有知足,也有释然。
“那样最好。”
封季同一时直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随即打量了一眼郁屏,发现对方眼中玩味感越来越重。
突然就有种落了下风的感觉:“你笑什么?”
郁屏紧接着又将勺子送过去:“我笑你关注的点很奇怪,以为你会问别的。”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也只是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部分。”
对于封季同含蓄的表达,郁屏没拒绝但也没跟着说下去,“顺其自然就好。”
是啊,顺其自然就行。
世人都愿意在别人的故事里被触动,有对于美好生活的艳羡也有感同身受的怅然,就像当年他看过的那些爱情剧,他也会憧憬自己和正常人一样,不需要多帅气迷人,只要是个普通人就好。
正因为普通的标准都达不到,所以连普通的生活都难以实现,遑论那些在高光之下毫无瑕疵的童话。
所以感情这片区域,他一早就为自己竖立高墙,算是给自己一个屏障,毕竟不奢望就不会落空。
可如今,一切都是触手可及,曾经以为被掩埋被捂死的种子重获生机,日照风雨也已开恩,只待破土而出的那一日。
长久以来的避讳,等再次燃起希望,仿佛枯井注入甘泉,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郁屏眉目含笑的看着封季同,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能点亮眸中的星辰。
封季同配合着张嘴,咀嚼,下咽,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数日后连老军医过来复诊,问及伤得最重的右腿,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老军医见惯了生死,废条腿在他这里称不上大事,只说好好养着,能不能恢复如初看造化。
大致是伤到了肌腱,封季同右腿落地后不能正常行走,不能受力与摆动。
如果说再过些时日还不见好转,那么往后就得靠着拐杖行走。
郁屏听完军医的诊断,立时去看封季同的表情,对方脸上的那种平静,其实更让人感到揪心。
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惋惜。
一个平头老百姓家的孩子,用一身伤痛换来的功名,未来更有能让他大展拳脚的舞台,如果真的就这么止步于此,那么对于他而言便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郁屏一脸垂怜的站在不远处,等营帐里的闲杂人等都走干净了,那道目光还是没有收回。
那道视线既黏腻又炙热,封季同被看得头皮发麻,且心虚异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得幼稚起来,刚才军医问的,他一句真话没有。
不对,是半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