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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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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辣辣的刺痛烧着艾伦的脸颊,雄虫眼里的怒意只让他茫然,反倒是雄虫对他母亲的不敬在他心里点着一团烈火。
帕特里克年长他十几岁,可看着艾伦那副冰雕雪塑般的冷淡神色却忍不住被怒火灼烧得面目扭曲。
艾伦半跪在地,被雄虫捏着下巴,白皙脸颊上落着一道鲜红的指痕。他长了张看着就矜贵的脸,不说话只盯着帕特里克看也让虫心里发毛。
“尊重?”突然有虫扬声重复了一遍帕特里克的话,皮靴在地上踩出嗒嗒的响声,“您是指在您侮辱他亡母的时候他甚至不能觉得愤怒吗?”
那声音清亮,说话时带着笑意。艾伦的眼珠转了转,看见熟悉的红发雄虫,心道,他怎么还有闲工夫到军部来,前几日伊露森的父亲不是才上书弹劾他吗?
阿诺德却不管艾伦是怎么想的,慢条斯理地摘去手上的黑手套:“我的好哥哥,既然您想找我的麻烦,直接来找我,我自然会奉陪到底。欺负小雌虫算是什么本事?”
他笑吟吟地看着帕特里克,那双翠绿眼睛却没有半分笑意。帕特里克终于松开了钳制着艾伦的手。艾伦这才意识到先前帕特里克在他身上施加了精神力的重压,淋漓的冷汗浸透了他背后的薄衫。
他颊上的红痕很快就在高等雌虫强大的自愈能力作用下褪干净了,站起身侧过脸去看阿诺德的时候神色也是平静的:“您怎么来了?”
阿诺德冷嗤一声,并不答话,只看着帕特里克,两双相似又不同的眼睛视线在半空中相交:“您要做什么,我都乐意奉陪。不过……您今早被我刺了几句就要来欺辱和我交好的雌虫,是想从他身上找回点面子吗?哈,那您的教养也真是让虫不敢恭维。”
艾伦愣了愣,阿诺德在朝会上占了上风吗?他的头脑重新开始运转。
智商回笼后,他突然意识到之前那话问得多荒诞,甚至有点自作多情。阿诺德毕竟是雄虫,还是实实在在代表帝国的一个派别的雄虫,虽然年轻但权高位重,怎么会因为私情肆意行事!
总不至于说着“爱”之类的事,就真因为“爱”特意跑这一趟。帕特里克本就是阿诺德的政敌——皇室争权一贯是你死我亡的惨烈程度,在斗争中失败的雄虫就是一个全然的牺牲品。
被剥夺一切特权,流放离开中央区,成为边远星区有钱有势的雌虫的玩物,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彼此彼此,真不知道那位公爵怎么会乐意和您做盟友——莫不是因为您看上了他的雌子,答应娶他作雌君?”帕特里克轻嗤一声。阿诺德没立刻应答,一把拉过艾伦,把他护在身后。
公爵的雌子——他们说的是阿斯卓穆?艾伦睁大了眼睛,心里只剩下荒唐和惊骇。阿斯卓穆才十二岁!
“哈。”阿诺德轻嗤一声,那笑搔得艾伦耳朵发痒,“您自己只能靠和贵族雌子联姻来收拢盟友,就觉得我也和您一样?”
“菲尔德公爵倒是确实舍得牺牲雌子。”阿诺德的话说得夹枪带棒,艾伦却听得直皱眉,“只不过……您抓得他给您的这种机会吗?”
帕特里克火气上涌,脸颊染着异样的红,手指直指阿诺德:“你!”
“我怎么了?”阿诺德平静地回望帕特里克满含怒气的眼睛,反而给帕特里克一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
艾伦掩着嘴偷偷笑起来,被帕特里克看到后更是气得举手就要再打。
阿诺德机警地一抬手格住帕特里克的手臂,S级雄虫的力量相较于同等级的雌虫是弱的,可当他对上同样身为雄虫的帕特里克时却只听到对方骨头裂开的脆响。
“对不起哦。”阿诺德说着道歉的话,却气得帕特里克险些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知道您这么弱耶。”
周围的虫憋得脸颊通红,半晌爆发出窸窸窣窣的气声。帕特里克回过头去看,却发现所有虫都忙于工作一副正色,气得一甩袖子,转过身,皮靴把地面踩得嘎吱嘎吱的响。
他的背后,艾伦小声对阿诺德说:“您该让元帅多拨点钱来修走廊了,我真担心他把地板踩塌了。”
“行,让元帅和他岳父去要钱。”阿诺德干脆利落道,“反正菲尔德公爵富得流油,从雌虫身上榨的钱拿来给雌虫修训练场,也不亏。”
艾伦正要说话,嘴刚张开就被阿诺德打断。雄虫转过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昨天元帅和我说斯嘉丽前辈好些了,今天下训后带着伊露森去看看她吧。”
艾伦怔在原地,阿诺德的笑把那双眼映得像是冬去春来时冰消雪融,湖水在微风下荡漾。
可他盼望的春天什么时候会来呢?
他垂下眼,这场把无数雌虫悄无声息埋葬的,由雄虫特权构建的冬天太久了。
久到很多雌虫都忘了,他们并不是生下来就天然认可雄虫的尊贵。
沉沉的情绪积淀在艾伦的眼睛里,像一场无声的暴风雪。阿诺德上前一步,轻柔地把他按进自己的怀里。
艾伦用力的一口咬在阿诺德的肩膀上,那身看着就昂贵的衣衫上霎时晕出一圈血痕。
他们离开军部时半轮夕阳悬在地平线上,红光映照着大地像泼在地上的血。阿诺德的身份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艾伦偷偷地看着他,雄虫红色的长发熔在夕阳的光里。
他眨了眨眼,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他想,他或许是有些恨阿诺德的。
恨他的阻拦,恨他出身皇室,恨他是个雄虫,恨……
恨什么呢,恨他的爱不那么纯粹吗?艾伦在心底轻嗤自己这一刻的脆弱,把那点酸涩的情绪压下。
他从未去过索洛科夫的家族地。可他想,索洛科夫既然是被虫帝打压的家族,或许境况还不如弗朗斯家族。
可是,他想错了。当那颗巨大的雪白的星球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睁大了眼睛,惊愕从他收缩的瞳孔里流淌出来。
星球上的雪原一望无边,广袤的白里那栋蓝色的城堡就显得格外突兀。伊露森眺望着那座城堡,双手交叉,手指绞在一起。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我还是不去了吧?”
艾伦讶然地侧过脸看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头一次盛着这样明显的不解。
阿诺德平静地投来一瞥,淡然开口:“她点名要见您,中校,您是她的孩子——您之前不是很急着见她吗?”伊露森之前出外勤时得到的功勋也被那些守旧派的贵族雌虫和亚雌瓜分,他又一直缺钱,那些功勋都拿来兑换成了金虫币,因此仍旧没有晋升。
艾伦想,伊露森会害怕见到母亲吗?他是斯嘉丽.奥沙利文唯一的虫崽,按伊露森对她的描述,她虽然憎恨毁灭她职业生涯的雄虫,却并没有因此迁怒伊露森。
伊露森是她爱着的虫崽。艾伦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这样的虫也会害怕见到母亲吗?可伊露森到底还能见到她。
艾伦想,要是克里斯汀还在就好了。
思绪浮沉中飞行器发出着陆后的轰鸣,艾伦突然回过神来,不知自己为何变得这样多愁善感。只是耳边总有些听不分明的絮语,念叨着“虫后”“权力”之类的话。
可距离宇宙间诞生的最后一位虫后离世已经过去了几千年。那些虫后的故事,对许多雌虫和亚雌来说与传说无异。
可为什么会找上他?艾伦在纷杂的幻影里听到阿诺德的呼喊。他回过神来,脸颊上残留着潮湿冰冷的触感。他抬起手,摸到在脸上肆意流淌的泪。
竟是哭了吗?他漠然地想道,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轻柔道:“让您见笑了。”
伊露森挽过他的手臂,他感觉到伊露森的颤抖,回以安抚的轻晃。阿诺德只给他递来一块柔软的丝帕,他没有问艾伦想到了什么,只是道:“宇宙有时候会给有缘的虫传递讯息。”
有缘……吗?艾伦嗤笑一声,他从来不信所谓的缘分,所谓的神明——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为何他母亲被逼死时不降下神罚?
倘若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为何他仍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雄虫苛责?
他的思绪被一声雀跃的欢呼打断了。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明艳的红裙子在白雪皑皑里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
他对上一双同样明亮的橘金色眼睛,那双眼的眼尾已经爬上了细细的纹路,可仍然是美的。
伊露森突然松开了挽着他的手,在看到斯嘉丽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狂奔着扑到斯嘉丽的怀里。
艾伦转过头避开这副母子情深的场景,鼻子一酸,但终究把泪水憋回了眼眶里。阿诺德看着他,手伸出去,似乎想擦去他眼角的泪光。
可他终于还是没有这么做。
那一刻阿诺德想,似乎每一个世界,艾伦都过得不幸福。可为什么会不幸福呢?
他又闻到了牢房里潮湿的血腥味,那一刻面前的艾伦与驳杂混乱的记忆里另一个世界的艾伦重合。他不由得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的软肉。
他才不要他面前这个艾伦也变成那种样子。
斯嘉丽的声音一下子打碎了他们这边沉寂到近乎压抑的氛围:“你们俩,还不快点过来,天寒地冻的着凉了怎么办!”
“知道了,这就来。”阿诺德无可奈何的声音穿过风雪,他看了艾伦一眼,轻柔道,“去元帅家坐坐,奥沙利文前辈知道您来了,您也该见她一面。”
为什么?艾伦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伊露森曾将斯嘉丽与克里斯汀一同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