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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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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的动作很快,不知从客厅内的哪个角落拿到钥匙,没多久就再次出现在余祈生的眼前。
但他并不急着给人解手铐,反而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语气不容置喙,“先换药。”
余祈生这才发现江淮拿来的不仅是手铐的钥匙,还有一个白色的医药收纳盒。
他没说话,看着人拿着药和纱布过来,将左手往身后侧一撑,别过眼去。
宽松的衣料因人后仰的姿势勾勒出腰间的线条,江淮极轻极柔地撩起余祈生的上衣,将人腰间的旧纱布解开。
余祈生腰腹被人戴着指虎重击多次,除去多条极深的口子,还有两个血洞。
江淮皱了皱眉,伤口上次处理得及时,已经开始慢慢结痂,但前两天的肢体冲突,还是让伤口裂开了不少,新鲜的血珠溢出,遮盖了先前涂的药迹,凝固在伤口周围,形成与暗痂颜色不一的痕迹。
他拧眉不语,但是动作却轻柔的很。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的余祈生看到的就是江淮紧成一团的眉。
他低头看了眼伤势,还好吧,伤口再耽误五分钟就痊愈了。
抬手按住江淮的手,随后两人皆是一愣。
余祈生立即松开手,拿过一旁的纱布,作势便要缠在腰间。江淮少见的一急,“药还没上完,你做什么?”
余祈生抬眼看向江淮略带愠色的双眸,顿了顿,放下纱布,“你……我来。”
你下不去手。
回应他的是冷冷的三个字:“忍着些。”
江淮像是看透他所想的一样,随后手上不再轻柔,动作极快地将伤口血迹消毒干净,重新上了药。
利索地起身,咔哒一声解开了余祈生右手的手铐。
浦清市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道路被积攒的雨水映衬的发亮,余祈生抬眸望着远处天边,雾蒙蒙的。
似乎浦清的天一直都是这么雾。
将长袖往下拽了拽,遮挡住了右手手腕上被摩擦出来的红痕,也挡住了江淮直射过去的目光。
外套是出门前,江淮硬给他穿上的。
余祈生冷嗤一声,他自己的那件黑色外套估计早就在某人的一声令下被扔进了深海里。
“慧姨——”
“小余过来了啊……”应声的女人一脸慈祥的笑容,茂密的头发盘在脑后,正忙着从后厨出来往客人桌上端饭。若不是鬓角几处白发,很难让人相信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小江也来了,小江没继续读研是吧……”
女人随意的寒暄,江淮并没有理视,他自进店门开始就一直观察着陈文慧。
“……嗯,他上班了。”
江淮始终沉默着,他眼神流转在陈文慧忙碌的身影和热情弯起的眼角上。
红色的围裙上沾染了不少面粉,她从身前的口袋里掏出抹布擦了擦二人面前的桌子,笑眯眯地问道,“今天吃什么?砂锅面还是砂锅土豆粉啊?”
“砂锅面吧,好久没吃,就馋这一口呢!”余祈生笑着打趣,听得陈文慧眉开眼笑。
“还是老样子,多加辣对吧?”
“对,谢谢慧姨。”
直到人走进后厨,江淮低下头轻轻一笑,侧过头去看余祈生。
他们平时都是面对面坐着吃,今日只是防止余祈生逃跑罢了。他注视着余祈生回望过来的目光,轻声开口。
“你根本没和她说些什么。”
笃定的语气。
余祈生不置可否,抽出一旁竹筒里的两双筷子,递给江淮一双,认真的说道,“我饿了。”
江淮终是没再说什么,砂锅面很快就上来了,热气腾腾的,一如既往的香气扑鼻。余祈生左右望了望,没找到醋。离得最近的一瓶醋,在江淮旁边的另一个桌子上。
他正要起身,江淮已经伸手过去,从人手边拿过了这瓶醋,放到了余祈生的碗边。
余祈生也不客气,拿过醋瓶倒了些,吃起了面。
“吃完面跟我回去。”
余祈生不言。
“……我不锁你了,但你不能离开房子。”
余祈生面无表情,似是并未听到人说话。
“……你想出去散步也可以,但不能一个人,得我陪着你。”
“……”
江淮拧眉,他一碗面没吃几口,注意力全在余祈生身上。
见人始终不说话,他轻提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低吼,“你知不知道我哥的人在找你?你现在出去有几条命够给他们赔的?上一次是晕倒在我面前,下一次是不是就想……”
他猛地止住了话,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只得狠狠抓起余祈生的衣领。
余祈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筷子一抖,连带着碗里的汤水,洒出在碗边桌子上。
他很快控制住筷子和碗,所幸没有溅到衣服上。
他嘴角扯起一抹笑,抬手拍了拍江淮抓他衣领的手背,“我不知道啊江少,我只知道夜哥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
江淮的睫毛一颤,手下不禁卸了力气。
余祈生却在这时起身往外走去,江淮立马起身拦去,被人截过胳膊推搡至一边,撞到柜台。
异响引起店内外的人都往门前看来,江淮正欲抬脚去追,被一人的哭声止住了脚步。
少年看起来该有十六十七了,手里拿着游戏手柄,嘴里大叫着,“啊我的药!我的药全洒了!你这人是不是不长眼睛……”
江淮一惊,回过头去看地上的空瓶子和洒落一地的蓝色小颗粒。
少年正不遗余力地捡拾着,陈文慧从后厨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扯他的胳膊试图拉他起来。
“诶呦又怎么了,这啥呀这?糖果掉地上就别捡了,去拿扫帚扫干净……”
她头一偏,看到了少年放置在一边的笔记本和揣在怀里的手柄。气得一手拽过手柄,一手拉起蹲在地上的人,咬牙道,“玩玩玩!天天就知道打游戏!上周考试考的那点分你还嫌高了是吧?都高二了一天天的心思全在游戏上……我真恨不得砸了你这破电脑……”
她把少年推进里屋喝令他写作业,出来的时候顺手拿过厨房门口的扫帚和簸箕。
“我来吧慧姨,不好意思啊,撞翻了……”
“没事没事……这娃不知道哪买来的一瓶糖硬说是药可以提神醒脑的……你没事吧?和小余吵架了?”
江淮似是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从陈文慧手里拿过扫帚和簸箕,坚持道,“我来吧,您还要忙呢。”
陈文慧没再争执,她今天确实很忙,家里老人出了些事,孩子他爸回家照顾老爷子去了。
人群的目光渐渐淡无,江淮眉心一蹙,趁人不注意,拾起一颗蓝色颗粒装进了口袋里。
·
离开江淮的余祈生并没有回出租屋,也没有回家,自余祎年出事之后,他只在给他爸搬局里东西和调查他爸房间的时候回过家。
他其实很怕回家,当得知人离世的那一刻他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悲痛,甚至在别人看来他是极其冷静的,冷静地处理完了余祎年的后事,冷静地和江淮打官司……
但人似乎就是这样,骤然猛烈的刺激会短暂地麻木着身心,然后在某个极其稀松平常的午后,看着鞋柜上无比熟悉的那双鞋,摸着仿佛还留有体温的毛巾,感受到撕裂的剧痛与悲伤。
一切和那人有关的,一切能和记忆重叠的,都会让他悲痛欲绝。
所以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家,速度极快地在别处租了个房。
余祎年开车开了那么多年,余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是他爸的问题。那场车祸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江淮的车子刹车失控,意外撞上余祎年的车。
他是不信江淮是故意撞上去的。
可是无论他怎么询问,怎么质问,江淮自始至终也没向他解释什么。
甚至将一切事宜交给律师,让律师与他谈,最终也没有出席法庭。
他将行车记录仪上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中间那短短的一分二十三秒,余祈生看了不下百遍。
他很疑惑,为什么江淮的车是倒着溜车的?为什么余祎年和江淮两人的车明明相距百米之远,却没有躲过去?
余祈生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他没有手机,也没有钱,走到哪算哪,走累了就撑在街边或者道路口的台阶上休息。
夕阳西下,余祈生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继续走着,路过拉货车卖橘子的大哥,热情地招呼着人,“橘子十块钱三斤啊,不甜不要钱……帅哥尝尝?”
余祈生手刚抬到腰间,听到最后两个字,抬眼看过去。
“不甜不要钱!你尝尝。”
他抓起大哥递过来的半个橘子,掰开一瓣塞进嘴里,确实甜。
“甜吧?我跟你说我这些都是从……”
不远处窸窸窣窣似乎有什么动静,余祈生低头又掰下一瓣橘子。
“我给你拿个袋子装昂……”
直到确定听见了女孩的求救声,余祈生点了点头将第三瓣塞进嘴里,“确实甜。”
他将剩下的橘子放回去,动身往斜对面的那条小巷子里走去,徒留身后的大哥刚打开塑料袋,愣在原地。
越往巷子里走,女孩的尖叫声越大,还混杂着男人的调戏声,余祈生向声源处走去,看到了两个喝醉了酒的醉汉欺身压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身上,女孩被他们逼到了角落里,死死靠着墙。
他站定在两人身后,被酒气熏得微微蹙眉。
“大叔们。”
他今天实在不想打架了。
上下其手的醉汉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看向余祈生。一人头发已经秃顶了,胡子也剃不干净,满脸的脂肪衬得人更加的油腻猥琐。另一个人倒是精瘦得很,异常凸出的颧骨显得人穷凶极恶。
秃顶的男人眼皮一抬,一张口就是满嘴的酒味。
“哪来的毛还没长齐的小畜生?我劝你老老实实的赶紧滚,把我惹急了,像你这种姿色的,别以为是男的老子就不上……”
见余祈生不说话,但又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二人犹豫了几秒,斜着眼睛冷笑一声,转过身意欲继续。
他们根本就没把这年轻人放在眼里,谁料身后的年轻人竟来了一句:
“120还是110?”
“什么?”精瘦猴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余祈生也不恼,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们是选打120呢还是打110?”
“……?”秃顶男人先反应过来,“我打你……啊啊痛痛痛痛痛……松手松手……”
余祈生拧着人的胳膊,一脚踢上精瘦猴子的腹部,那男的竟还想着去抓女孩,余祈生一把丢过秃顶男人,站在女孩面前狠狠地抽了精瘦男人一巴掌。
他转了转手腕,改出拳头,一拳将人砸在地上。秃顶男人缓过劲来,发狠般向余祈生扑来,被余祈生一脚踢在裆下。
“啊——”秃顶男人痛极,倒在地上。
余祈生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揪起他的衣领,狠狠一拳砸在脸上。
一拳,两拳,三拳……
“我我……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
余祈生停手,“道歉。”
“对对……对不起,我逞口舌之快,我……我不上……你”
余祈生一巴掌抽上去,他暴力地将人揪起来,没等人站稳就一脚踹上膝窝,秃顶男人龇牙咧嘴地呼着痛跪倒在地上。
“给她道歉。”
秃顶男人被余祈生举起的手吓得一抖,声泪俱下地给女孩道歉,“对不起姑娘……我我真不是人……”
一旁的精瘦猴子又吓又痛得瘫坐在地上,试图起身逃走,却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女孩终于从惊慌和害怕中渐渐恢复过来,她颤抖着手,去拨弄手机,被精瘦猴子发现,伸手去拽女孩的裤腿。
女孩尖叫地不停跺脚,手上的动作更快速了。
“别别……别报警……求你……求你别……”
余祈生看向精瘦男人,那男的突然扯出一个痛苦的假笑来,哆哆嗦嗦地:
“我们选……选120,选120!”
女孩双手依旧害怕地抖着,但是目光却坚定无比,一双哭红了的眼睛充满血丝,看着地上的两人,说道: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