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权限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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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未散，东区教学楼沉眠于灰蓝色的晨雾中。晨光尚未照亮楼宇轮廓，十九区仿佛仍沉睡在系统设定的“静默模式”中。
安德森站在二楼走廊尽头，背对虚掩的窗，风带着冷意吹进来，将他制服的下摆轻轻掀起。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通告记录，屏幕泛着冷光，照不亮他眼底一丝光亮。
【监察通报】
观察员：安德森·等级A-511
协助违规用户访问系统副区
权限已下调，任务转入“阶段回收流程”
是否签署任务转交？
落款：隐藏权限人。
他的指尖悬在“确认”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键后那条不可逆的命令链，像刀锋般延伸至他与楚辞之间的所有“过去”。
他知道，一旦签字，楚辞就将进入“回写预警流程”——
他们的相遇、对话，甚至笑声和争吵，所有一切都将被系统认定为“干扰因素”，不再保留。
那不是失去，而是抹除。
是被系统盖上“从未存在”的戳记，从根源剥离于记忆链之外。
他眼神发紧，呼吸隐约紊乱，却终究关掉了通告界面，没有签字。
一分钟前，他刚刚被系统强制接入一次加密通话。
通话的图像冷得像冰面。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画面中央，那声音冷静到不近人情，仿佛被系统过滤过的合成音：
“你正在违反任务边界，安德森。”
他没有辩解，只说了一句：“我知道。”
“你与实验体接触频率异常，路径记录显示情绪波动。你是想被归类为‘感染者’吗？”
“我不需要你归类我。”
“你正在带他走向错误路径。”
安德森沉默半秒，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具，一字一顿：
“那也是他该拥有的——选择路径。”
对方的语气更加冷峻：“若继续干扰，将执行‘补偿回写’。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当然明白。
那意味着——楚辞将不再记得他。
不仅是名字，不仅是脸，甚至连“存在过”这一事实，也将在数据层被彻底清除。
没有备份，没有残痕，像一张纸从未落过笔。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颤音。
可就在那一秒，他猛地关闭通话界面，拔掉了终端连接器。
没有任何犹豫。
下一刻，他转身，毫不迟疑地冲下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教学楼中砸出一串惊雷。
他知道自己正在逃跑——不是逃离系统，而是逆流而上，去守住一个人对他的记忆。
他不能让楚辞忘了。
哪怕最后被删除的是自己。
哪怕反抗到最后的结局，是彻底“抹除”。
他也要奔赴——奔向那个记忆即将崩塌的边界。
哪怕只剩最后一秒。
——
此时，图书馆顶楼的一角，楚辞正坐在窗边。
终端亮着深色命令界面，一行突兀的提示跳了出来：
【身份状态二次确认中】
编号：19X-071
回写倒计时：48:00
他的指尖微微停顿，心口泛起一阵隐隐的冷意。
终端的光打在他脸上，他仿佛被什么困在玻璃罩中——一动不动，却越来越无法呼吸。
他迅速合上终端，起身，准备离开。
下一秒，终端再次震动：
【强制调课通知】
上课地点：东侧C楼 ·封闭观察室04
调课原因：状态评估（非教学）
是否接受路径引导？
楚辞没有点“是”。
但脚边的灯线却已经亮起，光带自地板浮现，如同某种“温柔而绝对”的引导，仿佛系统早已替他做出选择。
他站在原地，迟疑、恐慌、迷茫……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去。”
楚辞猛地回头。
安德森正站在楼梯下，额头上挂着未干的汗珠，呼吸不稳，但眼神冷静锋利，牢牢锁定他。
“你怎么——”
“我拒绝了通告。”安德森一步步走近，语气沉稳，“我拒绝归档，也拒绝放弃你。”
“你疯了。”楚辞脱口而出。
“我知道。”安德森嘴角微动，苦笑一瞬即逝，“但这次，不是系统出错——是我们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他走近一步，握住楚辞的手腕。掌心温热，带着坚定。
“你可以选。”他说，“现在这个世界，唯一你能决定的，就是走哪一条路。”
楚辞看着他，心跳逐渐失控，像撞在玻璃内壁。他低声问：“你知道你这么做……会被系统彻底标记吗？”
“我知道。”安德森轻轻点头，“一旦我们离开主路径，他们会重启定位、开启记忆擦除、封锁所有合法身份。”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下来：“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违规’，而是‘敌对’。”
楚辞深吸一口气，靠回窗边，快速梳理思路：“那条幽影走廊还在吗？”
“系统已经在那条路径上重建隐藏流程。”安德森点头，“但如果我们赶在全量回写前进入副区断层，他们就追不上。”
“副区还有旧接口？”
“旧图书馆地底有一条废弃冷却管道，蓝栀留下的坐标指向那里。”他顿了顿，眼中划过一抹迟疑，“她……我们还能再见吗？”
楚辞垂下眼帘，片刻后开口：“那我们就去那儿。”
“你确定？”
楚辞抬头，眼神冷静得可怕：“你不是说，我终于能做决定了？”
安德森笑了一下，眼里却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苦意。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顶楼。
风吹过露台，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脚边的灯线忽然熄灭，像是系统意识到“引导”失效，瞬间转入下一阶段。
远处教学楼外墙的红色预警灯亮了起来，像狙击手对准猎物的瞄准光。
系统正式确认：编号19X-071失控，干预者A-511脱轨。
进入重定向封锁流程。
但他们已经不回头了。
在所有记录被清除之前，在回写程序彻底运行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
就是——逃。
——
他们去了后教学区那座废弃的天文观测站。
那是一栋被时代遗忘的灰色圆顶建筑，天文望远镜早已锈蚀，墙体爬满藤蔓与岁月斑驳。高耸的平台被铁栏围住，一块块地砖松动，缝隙里长出倔强的野草。
此处信号微弱，是系统干预最薄弱的边缘地带。
两人并排坐在平台边缘，头顶是渐亮的天空，东方的晨光还未完全破开云层。空气里弥漫着昨夜未散的凉意与植物潮气，安静得只听得见风拂过栏杆的低语声。
没有人说话。
直到第一缕金色阳光勾勒出云层边缘的轮廓，仿佛用光线刻画出这个世界的轮廓时，安德森才轻声开口：
“你后悔吗？”
楚辞没有转头，望着东方淡金色的天光，只淡淡回应：
“我从不后悔知道真相。”
“哪怕这个真相，会让你被整个世界删掉？”
他顿了一下，声音也低了几分，仿佛藏着不愿承认的恐惧：
“我只是害怕——你也会不见。”
安德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脚边那块开裂的石砖上，那上面爬着一丛纤细的小草，在风中微微颤抖，却从不低头。
他忽然觉得那很像楚辞。
“我还在。”他轻声说，“我一直都在。”
沉默片刻，楚辞忽然问：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是编号，你还会靠近我吗？”
这一问，如钝器撞入胸腔。
安德森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眼神落在楚辞的侧脸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映在晨光中，轮廓清晰，眼神却疲惫而清醒。
他终于开口，语气比风还轻，却无比坚定：
“你是编号。”他说，“但你是我第一次，不把任务当任务的人。”
他说完后就安静了。
他不想解释太多——不是因为说不清，而是怕说出口的任何一句话，都显得不够真诚。
他曾是系统的工具。
他做过冷漠无情的决定。
可只有楚辞，是他记忆中唯一一次“犹豫”的起点。
也是唯一一次，愿意在系统之外，听从心跳的声音。
风吹过平台，吹乱了楚辞额前的发丝，也吹开了两人之间沉默的距离。
楚辞声音低得像一声心底的回响：
“你留下，是职责，还是因为我？”
安德森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靠近了一点，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愿意留在身边的距离。
那种靠近，没有激情，也没有戏剧性。
它像多年来深埋的数据残痕，终于破开系统审查，在某个无人监控的缝隙里，悄悄写下了一句——
“我选你。”
楚辞没有后退。
两人就那样肩并着肩，坐在废弃的天文台上，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心跳，还有这片无人问津的边界天空。
——
【与此同时·校内系统后台】
【异常路径确认】
编号：19X-071
行为偏移率：17%
当前状态：权限干预阶段
是否启动回写操作？
优先目标：编号071当前记忆链
【监测注记】
目标触发多项异常路径组合：幽影走廊、天文台、冷却通道
已超出常规行为预测模型
推测影响源：外部变量干预
界面亮起，消息自动跳转至权限人终端。
但下一秒，原本应由系统控制的操作栏，却弹出一行非系统命令：
【路径锁定中止】
操作来源：Z-0级权限缓冲区（访问者不明）
状态描述：权限覆盖中……
干预指令：静默观察模式延迟12小时
终端冻结了几秒，随后强制恢复。
【权限人：是否请求审核补写执行权？】
【是否调用：代号“鸦落”】
——
鸦落，是系统最深层的干预协议之一，属于性格操控与行为重构核心中的“压制性模组”。
不同于一般“回写”所采用的数据覆盖与逻辑替换，鸦落协议针对的是意识本源结构——它通过重塑行为反射链、干预动机驱动模式、调整价值偏好梯度，实现对编号持有者“本质”的改写。
表面上，个体仍为同一人。
但内核中的“我是我”已被系统定义为“我应当是”。
——
这条信息，并未在校内主控层中公开。
它被悄然转入一个灰色区域频道，由三个代号组成的权限人环节处理：
【权限组编号：X-4】
代号一：镜持人
代号二：回写师
代号三：留白者
他们不属于校方。
他们甚至不属于系统的常规维护队列。
他们只在少数特殊情况下出现——比如现在。
当“编号拥有者”开始展现出超出模型预测的意识独立性时。
——
另一边，一组旧版本监控器自动被唤醒，图像模糊，帧率极低，却仍捕捉到了楚辞与安德森在天文台平台的身影。
他们肩靠肩坐着，面朝东方的晨光。风吹动他们衣角，像是某种尚未写入档案的自由。
画面下方，悄然浮现一行字：
【19X-071 ·具备“自我选择”行为雏形】
是否升级为潜在“自由意志感染源”？
建议等级：观察期C →审核期B
而这一切，楚辞和安德森都还不知道。
他们以为的边界，是系统刻意保留的缓冲。
他们以为的决裂，是另一个“剧本”的开场。
系统可以纠正脱轨的路径，可以清除失控的数据，
但它无法承受——编号开始“想象本不属于它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权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