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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许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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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意方答应了她。
他是个很怕孤单的人,林在水一走,他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这女孩叫李闻书,平静文文静静的,但在徐意方身边的时候,总是话很多。
同学暗戳戳传他们在谈恋爱,某个课间,有个男生经不住同学起哄,直接凑到徐意方身边来问,李闻书只和徐意方隔了两张桌子,徐意方还没说话,李闻书就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男生说:“你从来不给我抄作业。”
李闻书不说话了。
徐意方厌倦于这样的揣测,隔天就没有抄李闻书的作业,李闻书问他为什么。
徐意方恹恹地说:“谢谢你,以后我都自己做了。”
李闻书说:“我们不是在谈恋爱,我只是希望你能高兴一点,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离开你身边的那个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徐意方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图什么呢?”
李闻书笑了:“你长得好看呀,这样光明正大地看着你,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我们每天放学都一起走,就算根本没什么关系,别人也会把我们传成男女朋友的。”
徐意方依旧不理解,但徐知雨和他不在一个初中,有个人陪着他总是好的。他也想证明,那个人做的事,别人也可以为他做。
可是,林在水现在好吗?
他…会不会,很孤单?
林在水到了宣城之后,生了一场大病,连夜咳嗽,高烧不止。
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新家,认识一下他的继父和同母异父的弟弟,就已经病得不省人事。
去了医院检查,是肺炎。
林在水从小身体就不好,这么多年在奶奶身边,他尽力地不让奶奶发现自己生病,有小毛小病也只是忍着。
住院的第三天,林在水依旧不吃不喝,挂着水,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他觉得很累,一句话都不想说。
“在水,吃点东西好不好?”白梦茴看他醒了,赶忙撑起个笑容,招呼他吃点东西。
林在水偏过头,眼里一片空洞,说出了三天来的第一句话,“妈妈,如果觉得麻烦的话,就把我丢下吧。”
“哪儿都行,我…很累了。”
白梦茴摇着头,终于崩溃,泣不成声,“在水,妈妈不会丢下你的,再也不会了,在水,妈妈对不起你。”
对不起有用吗?奶奶已经不在了。
林在水闭上了眼睛。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了无牵挂。
病好之后,林在水还是跟着白梦茴回了那个家。很大的房子,装修得也很漂亮,林在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白梦茴抱着一个小孩儿,跟他说,这个是弟弟。
林在水没有说话,白梦茴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强迫他。然后林在水抬起头看那个男人,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他的正脸。
男人长相还算周正,身材比起当年应该是胖了,此刻还算温和地看着他,“小水,还记得叔叔吗?”
林在水终于开口了,“叔叔好。”
白梦茴给林在水办了休学,还请了营养师给他调养身体。
林在水每天都要喝很苦的中药,他趁白梦茴不注意,都倒进花盆里。
林在水有自己的房间,除了吃饭基本上不出门。因为客厅里白梦茴会陪严安平玩游戏,脸上挂着那么温柔安定的笑,林在水会嫉妒,因为他从没体会过这么好的童年。
林在水长开了,也变白了不少,只是越来越沉默孤僻,他几乎不说话,也很少表达情绪。像古堡里的瓷娃娃,美丽且了无生机。
白梦茴很担心他,决定送他去上学。
白梦茴给他买很贵的衣服、文具,一件顶得上在梨花县一年的租房费用,林在水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期中考和月考给白梦茴拿回来几十分的试卷。
白梦茴头一次很失望地看着他,“在水,妈妈知道你很聪明的,你是不是没有认真在学?”
“哦。”林在水只是看着她,“那你要把我赶出去吗?”
白梦茴沉默地看着他,用胳膊遮挡住眼睛,然后叹了口气,“在水,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妈妈不会要求你什么。”
林在水定定地看着她,心下觉得讽刺,他居然有一天从白梦茴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却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人生怨不得奶奶,也怨不得妈妈,真正的罪魁祸首正在监狱里服刑,只有他像个无足轻重的垃圾,被人丢来丢去。
好像所有人都迈开了步伐向前走,只有他,困在原地。
林在水不喜欢在宣城的学校和生活,这里很多人说话的口音都很重,老师讲课他也听不懂。班级里大家都在学习,而他没有兴趣,只好趴着睡觉。他看起来很正常,每天平静地吃饭、上课、睡觉,也有好好和同学相处,虽然没交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但也不至于被孤立。
表面上一切都在稳中向好,这样的假象甚至蒙蔽了白梦茴,直到有一次开家长会,白梦茴挨完老师的训后从班里出来,看见林在水正在盯着年级大榜看。
那眼中,分明的痛苦。
白梦茴有些恍惚,想到林在水从很小的时候,就拿很多的奖状,他本来就是天才,怎么会甘于平庸。
她仿佛一瞬间参透了林在水在执迷什么。
她喊他,“在水。”
他其实有很多想做的事,只是没有了盼头。
林在水转过头,眼中的情绪荡然无存,“妈,你出来了,我们走吧。”
白梦茴拍了拍林在水的肩膀,犹豫道:“初三了,你好好学习…妈不准备给你转学籍了,中考之后,你要是想回梨花县读书,就回去吧。”
到底是个孩子,一听见梨花县三个字,林在水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了光彩,“妈,你说真的?”
白梦茴叹了一口气,“傻小子。”
考试之前的三天假期,倪安红带着徐意方和徐知雨去梨花县比较有名的一家寺庙祈福,希望两个人都能上重点高中。
趁倪安红去上厕所,徐知雨八卦道:“你和李闻书分手了?”
徐意方不明所以:“我们没有谈恋爱。”
徐知雨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赵诺呢?”
徐意方想了一下:“如果在一起上下学抄作业算谈恋爱的话,那我两个都谈了;如果不算,那就都没有。”
徐知雨无力地摆摆手:“如果这么算,你还要把林在水算进去呢。”
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徐意方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对我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徐知雨弯起眼睛,呵呵冷笑了一声:“托你的福,我和这两位学霸美女在一个补习班,她们凭借超绝的慧眼一下子就认出了我这个和你长得很像并且和你同姓的人,一定是你的亲戚。”
徐意方把挂着风铃的许愿牌递给徐知雨:“然后呢?她们找你说了什么?”
徐知雨说:“她们问我你到底喜欢谁——或者说毕业的时候打算和谁表白?”
徐意方茫然地看着她。
“非常好。”徐知雨扶额:“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是迟钝还是傻了,别人女孩子要陪着你上下学,难不成是为了陪你过家家?”
“哦。”徐意方不甚在意:“要你这么说,林在水也喜欢我。”
徐知雨彻底被他打败了。
挂愿望的时候,徐知雨垫脚去看徐意方的许愿牌——他现在已经很高了,足足有176cm,不垫脚看不见,不过徐意方抬手避开了。
徐知雨撇撇嘴,“写的什么啊?”
徐意方说,“金榜题名呗。”
林在水承认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并不难过,因为白女士从不会在物质上苛待他,不仅给他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零花钱,还不会过多要求他的成绩,这对很多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所以他学着像阔少一样挥霍,试图用金钱麻痹自己真实的欲望,然后夜深的时候盯着窗子发呆看月亮,发现很多的钱对他来说是没有用的。
因为他没有能分享喜悦的朋友,连唯一想孝敬的亲人都不在了。
这几年他经常做梦,梦见奶奶闲时坐在树下摇扇子,对门的徐意方坐在凳子上啃西瓜,呆呆躺在地上晒太阳,他正欣喜地想扑进这个画面,画面却全都扭曲破碎,变成奶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而他怎么碰都碰不到,奶奶说,在水呀,不要哭了,要好好长大呀?知道么。
好好读书,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醒来时,泪流满面。
中考那天白梦茴去送林在水,走进考场的时候林在水跟她转头挥手,居然笑了。这个孩子,她养他的这几年,笑的次数寥寥可数,而她只是答应让他离开,他就这么真心实意地笑了。
不知怎的,虽然这几年林在水给她拿回来的都是很差的成绩单,但那一瞬间白梦茴莫名觉得,他会考得很好。
徐意方这个假期算是玩爽了,考完试爸妈给他和徐知雨都买了新手机,他打了一个暑假的游戏,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徐知雨跳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熊抱,“考上啦,我们都考上啦!”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风吹过平安寺的千年古树,风铃清脆作响,许愿牌摇摇晃晃地碰在一起,有一个牌子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要是林在水看见了,估计会嘲笑他,嗳,四年了,你的字居然没有一点长进的吗?
那个给他写“不要伤心,小狗爱你”的人,那个早就不再把林在水挂在嘴边的人,那个他在宣城的时候一次也没有提过的人。
他写的愿望是。
“我想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