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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校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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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撞击金属的爆响，像地狱的铁匠在疯狂敲打一口劣质的棺材。每一次撞击都让这辆临时充当救护车的防弹吉普剧烈震颤。
朱颜死死蜷缩在副驾驶的角落，浓重的血腥味、呛人的尘土味，还有伤员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死死扼住她的喉咙。
车窗外，裹着鲜艳头巾的黑影在枯黄的灌木丛后鬼魅般闪现，AK-47的枪口喷吐着短促而致命的火舌。碎玻璃渣和滚烫的金属屑雨点般溅落。
“低头！再低点！”一个嘶哑的男声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劈开一道缝隙，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紧接着，一股沉重的力量猛地覆压下来。不是粗暴的推搡，而是一种带着滚烫体温和惊人力量的覆盖，像一面骤然落下的盾牌。
朱颜的脸颊瞬间被粗糙的工装布料擦过，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浓重汗味、机油和一种奇特干燥尘土的气息猛地冲进她的鼻腔，蛮横地盖过了血腥。
一只沾满黑色油污和暗红血痂的大手死死压住她的后颈，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强硬地将她的头按得更低，紧贴着冰冷的车底板。
视野被彻底剥夺，只剩下耳边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和身下车辆底盘传来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哀鸣。
“砰！”一声格外沉重的闷响在头顶炸开，伴随着某种东西碎裂的清脆声音。几滴温热的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溅落在朱颜紧紧贴着地板的额角。她身体猛地一僵。
压在她身上的躯体也瞬间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从齿缝里挤出的痛哼。那覆盖着她的重量稍稍松动了一瞬。
朱颜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一点脸，视线向上抬起，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一片被汗水、尘土和某种深色液体浸透的、紧紧贴在脖颈上的工装领口。
他艰难地动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东西。朱颜看到一副破碎的黑色细框眼镜，一边镜片彻底成了蛛网状，另一片则完全消失，只剩下空洞的镜框。
他随手将眼镜残骸塞进胸前的口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麻木。额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一道新鲜的伤口正狰狞地翻开，暗红的血混着黄沙的颗粒，蜿蜒而下，流经他紧蹙的眉峰，滑向同样沾染尘土的脸颊。
他低头，正对上朱颜惊恐圆睁的眼睛。那眼神深处，除了极致的恐惧，还有一丝茫然的、竭力辨认的微光。沾满污渍和血迹的嘴角竟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近乎虚幻的笑意，带着一种荒谬的安抚意味。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砂纸在摩擦气管：“别怕，校友。”
他喘着粗气，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仿佛穿透了此刻的硝烟与狼狈，捕捉到了某个尘封已久的画面，“…高中礼堂演讲那次，你校服…第三颗扣子系错了，扣到了第四颗的眼儿里。”
时间仿佛被子弹击穿，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真空般的凝滞。
枪声、引擎的嘶吼、伤员的哀嚎，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去。朱颜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这张沾满血污、被汗水和尘土勾勒得线条坚硬的脸，猛地与记忆深处一张遥远而模糊、却曾在少女心湖投下过一圈涟漪的面孔重叠。
徐衍舟。
那个名字像一颗被遗忘的子弹，此刻精准地命中了她记忆的靶心。高中时代的风云人物，学生会主席，物理竞赛金牌得主，国旗下讲话时永远挺拔自信的身影。而她，只是图书馆角落里那个总是安静地伏在桌上、用铅笔在草稿本边缘勾勒着各种桥梁结构草图的普通女生。
她记得他演讲时扶眼镜的动作，记得他球场上奔跑带起的风，记得那份隐秘的、从未宣之于口的少女心事，最终被沉重的学业压力碾碎，沉入时光的湖底，再无波澜。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被死亡追逐的非洲荒野上，在这个铁皮棺材般的防弹车里，被这个她少女时代曾偷偷仰望过的、如今却满身血污的男人压在身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