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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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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泽这几日感觉自己像只竖着雷达天线的小地鼠!大哥李承业那气场,啧,低得能孵出蘑菇来了!
往日里那个会陪他研究甘草到底是甜中带苦还是苦里回甘的“最佳拍档”哥哥,近几日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连药碾子转起来都带着股“人生不值得”的悲怆调调。
这!可!不!行!
李·六岁·家庭和谐守护神·八卦小能手·承泽,瞬间启动最高警戒模式——“拯救大哥の阳光笑容”大作战,代号:“乌云快走开,太阳公公要出来!”立即开启。他已经进入了“一级情报警戒”状态。
他哥这愁云惨雾的,铁定跟他德大爷有关。听说他前段时间看诊的德大爷人没了。
事出有因,仔细琢磨琢磨也能知道他哥是因为何事愁眉不展啦。
哼,虽然心理问题一直是难题,但这难道能难倒李承泽?这世上就没有他顺着爬不了的杆!
五岁的小身板猛地从矮凳上弹起来,连带着腰间挂着的五彩香囊都跟着晃了晃。李承泽踮着脚扒在药房窗棂上,瞧见大哥正对着书本出神,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眼神却飘得老远。
“得想个法子!”他小声嘀咕着。
猫着腰溜到晒药架后头,李承泽瞧准了正在分拣药材的阿吉。少年专注得很,连衣摆沾了药灰都没察觉。小机灵鬼拍拍阿吉的屁股。
是的,他太矮了,只能拍到阿吉的屁股。
“哎哟我的小祖宗!”阿吉手里的药筛差点飞出去,蒲公英的绒毛飘了满头满脸。他拍着胸口喘气,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大男人的,突然被摸了屁股真的很吓人啊!
李承泽立刻换上副乖巧模样,眨巴着大眼睛凑上去:“阿吉哥,我哥这几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是不是出诊遇上麻烦了?”小手还不忘帮对方摘去裤子上的蒲公英絮。
阿吉这实诚孩子立刻上套,“小师弟我没事,你可不能在这边玩儿,容易吓到人。”阿吉确实是好脾气,不然这家里三个学徒,也不能是他老跟大哥一起出诊。
阿吉望着小师弟发间粘着的蒲公英絮,非常感慨。
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模样。那时才快进三岁的娃娃,如今竟会操心起大人的事了。
他压低声音:“大师兄昨儿碾药碾到三更天,我瞧着...”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叹了口气。
这阿吉还有些说相声的天赋,他需要李承泽给他捧哏哩。
“阿吉哥,你天天跟我哥一道儿去出诊,你知道我哥最近为啥吊着个苦瓜脸不?”得益于前生的见识,今生只要能搭上话儿,就没有李承泽拉不上的呱。
阿吉也是弊了好多天了,他平时也没有少和李承泽说些外面的小话儿。这几日小师弟没来找他说话,他就像缺了水的鱼,浑身不自在哩。
“小师弟你是不知道!就是前些天给那位李家大爷看诊哩。大师兄多用心啊!那腿…烂得都能看见骨头茬子了!大爷用的生肌玉红膏,那药金贵,抹它跟抹金子也差不离了!可那李家大爷他…”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跟小孩儿似的!饮食不忌就不说了!今年烂成那样了,还非得让人扶着溜达!大爷苦劝了几回,皆是不听。后面那个李家老夫人就请了王供奉来看,转头就撵了大师兄转回家来。真真是一点不看前几年是谁给调养的。”阿吉颇有些义愤。
“德大爷人没了是那个王供奉治的呀。”李承泽十分会捧哏,脸上表情随着阿吉的讲述表情不停变换。
阿吉左右看看,越发压低了声音,“幸得是请了王供奉来看呢,不然师兄这次也得不了好。”阿吉欲言又止,“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一般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就证明这个秘密马上就不会是秘密了,可惜阿吉不懂这个道理。
阿吉神秘兮兮地凑的更近:“幸亏师兄机灵,提前抽身!那王供奉现在还在衙门吃牢饭呢!要不是顶着豫王府的名头,早被李家老夫人撕吧撕吧喂狗了!其他大夫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堵着门讨说法,就咱家。”他骄傲地挺起胸脯,“安然无恙!”
李承泽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张成“O”型,活像听说书听到高潮处的小茶客。心里却门儿清:好家伙!这不就是古代版医闹嘛!大哥这是躲过一劫啊!
“那她为啥没来找咱家麻烦?是因为都是本家?”
阿吉冷笑一声,再次贼兮兮地左右扫过,见确实是没人才接着说:“她哪里是这样有良心的人呐,是因为大爷前面就劝过她!说了多少次,不让用金刀刮骨,她硬是信那王供奉的。刮吧,这下儿子都刮没啦。因着这事儿,后面族长都有上门替咱家相说哩。按说她没有儿子是件可怜事儿,可那李家大爷才是造孽哟。多能干的人儿啊,李家里数得出来的尖尖,就这么没了,你就说冤不冤吧。”阿吉欲言又止,最后总结:“是咱师兄良心好,全程凭着医家的良心在给他看诊哩。合该师兄有好报的,她若是还能因被别人治死了,找上门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啐死她。”
李承泽眼珠一转,突然压低声音:“阿吉哥,你说...大哥现在是不是在自责?”
阿吉一愣,挠了挠头:“这个嘛...大师兄这几日确实总对着药碾子发呆。要我说啊,他这是钻牛角尖了!李家大爷自己不听劝,李家老夫人又...”
没等阿吉说完,李承泽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只留下一句:“我知道怎么帮大哥了!”
小短腿跑得飞快,李承泽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直奔厨房,抄起一碟早上没吃完的桂花糖糕,又顺手顺了两个杯子。路过药圃时,还揪了几片新鲜薄荷叶。
李承泽捧着一碗他“精心调制”(其实就是撒了几片薄荷叶)的降暑茶,哒哒哒冲进书房。李承业正对着医书出神,闻声抬头,就见自家弟弟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似的蹦跶进来,手里捧着的点心碟子晃晃悠悠,随时要翻的样子。
“慢点儿...”他下意识伸手去接。
“大哥!快尝李氏独家‘开心神仙水’!”李承泽把点心往桌上一搁,手脚并用地爬上旁边的大椅子,小屁股一扭,挨着哥哥坐稳,小脑袋一歪,就靠在了李承业胳膊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李承泽皱着眉头喝了几口薄荷水,他拉下小脸,严肃得像个小大人,“我刚听阿吉哥说了德大爷没了的事。”
他声音软糯糯的,像刚出锅的年糕,话的内容却是让李承业有些措手不及。
李承业僵着身子,看他弟弟小嘴张张合合。
“要我说啊,”小团子一本正经地分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哪里是大哥能管的事?”
李承业怔住了。
“再说了!”李承泽趁热打铁,抓起一块糖糕塞进大哥手里,“那个王供奉就是个大骗子!大哥明明都提醒过他们了!要怪就怪他们不听劝!”
小团子说得义愤填膺,李承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团郁结的气,不知怎么的,像被戳破的鱼鳔,“噗”地泄了个干净。他伸手捏了捏弟弟软乎乎的脸蛋,苦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倒来劝起我来了。”
“那当然!”李承泽立刻顺杆爬,小脑袋骄傲地一扬,“你是我最最最爱的大哥呀!”说着又往兄长怀里拱了拱,活像只找窝的小奶猫。
窗外蝉鸣突然热烈起来,李承业低头看着弟弟发顶可爱的发旋,终于轻叹一声:“泽儿...哥不是不明白这个理。只是...”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医书边角,“眼睁睁看着一个好端端的人,因为...因为...”
“因为犟驴不听劝!”李承泽突然接话,小拳头往案几上一捶,震得茶碗里的薄荷叶打了个转,“就像药圃里那株死都不肯往架子上爬的葫芦!大哥天天给它调整藤蔓,它偏要往地上钻,最后烂了一肚子好瓜籽!”这可是真的!李承泽眼睁睁的看了半拉月呢。
李承业被这突如其来的“植物病例”逗得“噗嗤”一笑。他屈指轻敲弟弟的额头:“你这都哪来的歪理?”
“才不是歪理!”李承泽捂着额头抗议,“大哥教过的呀!‘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他忽然换上老气横秋的语气,连摇头晃脑的节奏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有些人啊——”小胖手往身后一背,“就像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表演,终于让李承业笑出了声。他伸手把弟弟捞进怀里,下巴抵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臭小子...背着我学了多少俏皮话?”也不知家里祖坟冒了哪股青烟,他这弟弟真的是从小就乖又可人疼。
李承泽趁机把剩下的糖糕塞进兄长嘴里,眨巴着大眼睛问:“甜不甜?”
小机灵鬼心里门儿清——该见好就收啦!虽说内里是个明白人儿,但到底顶着个六岁的壳子。这年头当小孩也得讲究策略:道理说三分,撒娇补七分,最后再装个傻充个愣,保管把大人们哄得服服帖帖!
“甜。”李承业含糊应着,忽然觉得舌尖的甜意一路漫到了心底。
“那大哥笑笑嘛!”小团子得寸进尺,伸出两根小手指,轻轻提起李承业的嘴角,“像这样——茄子~~”
这个古怪的发音让李承业彻底破功。他大笑着把弟弟举过头顶,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两只小脚在空中乱蹬。阳光里飞舞的尘埃都跟着雀跃起来。
“泽儿。”闹够了,李承业把弟弟放回膝上,忽然正色道,“谢谢你。”
李承泽正忙着把玩兄长腰间的玉佩,闻言抬头,撞进一双温柔含笑的眸子。他忽然有点脸热,小声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这些。大哥以后遇到事情,很该说出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你说了出来心里自然就好受啦。”想了想又补充,“本也不是大哥的错的,若实在不成,也是可以只和娘说的!”看来在李承泽小朋友的心里,他娘在正事上是真的很可靠的。
“好。”李承业郑重其事地点头,“不过...”他忽然挑眉玩笑,“泽儿真是懂事了。”
"诶嘿~别夸啦!"李承泽吐了吐舌头,心跳得飞快,他很怕听到别人夸他懂事的。就怕从发现他的聪明才智,进而发现他是个穿的!但他毕竟做了五年多小孩了,自然的补上一句,“我就是这样的懂事,这样的体贴哇!”他从低头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纸包,“这是前些时候爹带着我调的安神香,送给大哥,你是不是会觉得我更懂事啦.”
哎呀呀,就他这样的,真不用害怕被人发现是穿的。就这脾气,真的是多少狐疑和感动都被这人来疯的话折腾没啦!
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阿吉的咆哮:“小祖宗!药圃的薄荷是不是你薅的?!”
兄弟俩对视一眼,李承泽哧溜钻进兄长背后,只露出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我摘了来是为了治病救人!不摘怎么体现它的价值!”哎哟,看这理直气壮的样子。
李承业笑着摇头,伸手护住身后的小调皮鬼。檐下风铃叮咚,和着一大一小的笑声,惊飞了歇在石榴树上的雀儿。那些压在心底的阴霾,不知何时,已随着这笑声散了个干净。
暮色渐起,一点点晕染了整个庭院。李承泽趴在窗边数完第十八只归巢的麻雀时,忽然被拎着后领提溜起来——李掌柜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山羊须上还沾着炮制药材的蜜蜡。
“晚饭后就见你在这当门神,怎么?今晚要和月亮拜把子?”李掌柜轻轻抚着儿子额头。他这宝贝疙瘩向来是只泼猴,说大人话、办大人事,活像个小人精。如今这副安静模样,倒像是被人换了魂。
李承泽立刻绽开一朵大大的笑脸,他等的就是他爹!
拽着父亲的手就往自己屋里跑:“爹来得正好!我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您!”
烛火在青瓷灯盏里跳着舞,换了杏子红寝衣的李承泽像只蚕宝宝似的在被窝里蛄蛹,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爹,我今天给大哥当了一回开心果!”
是的,他不是做好人不留名的性子。他今儿做了好事,他得给他爹显摆显摆。
给李掌柜当了五年多儿子,李承泽在李掌柜面前已经是很自如的当个小孩子了。
“嗯?你安慰你哥?承泽长大了呀。”李掌柜正给他掖被角,闻言忍不住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脸蛋。
“我说真的爹!大哥这里,”小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难受着呢”说着还配合地瘪了瘪嘴。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李掌柜的声音像晒暖的棉絮,轻轻飘在帐子里:“你大哥自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管做什么事都认真。都要经这么一遭的,经见过了以后就不怕了。”
李掌柜爱子,是以并不敷衍着和他说话,事情皆是细细的和他分辨,教他道理的。这时候,这样的爹,真的是少有。
“真的吗?”李承泽一骨碌从被窝里钻出来,杏子红的寝衣领口歪到一边,露出小半个肩膀,“可我看大哥现在还是很难受!他的脸拉着,比驴还长!”李承泽边说边比划。他都习惯他爹这样商商量量的和他说话啦。
李掌柜忍笑拈去抚去儿子头顶乱发:“总是要难过一些时日的,这些日子你多陪陪他说话,你哥爱和你说话...”突然压低声音,“让他别和你娘说啊,你娘妇道人家,知道了又得悲春伤秋啦。”
帐幔外,月光正巧漫过窗棂,把李承泽瞪圆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他忽然滚到父亲腿边,拽着那根灰蓝的腰带小声道:“爹,其实大哥特别厉害对不对?德大爷的事也不是他不给治。”小脚丫在被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圈。
李掌柜的手掌落在儿子肩头,带着晒过太阳的草药香:“德世伯的命不好,遇到他娘那样的母亲。你大哥啊...”指尖轻轻梳理着孩童细软的发丝,“像咱们药圃里的黄柏,看着苦,心里最是柔软,治病也是一把好手。”
李承泽突然鼻子一酸,把脸埋进父亲袖口——那里有熟悉的药香味。他瓮声瓮气地问:“那爹为什么不告诉大哥?”
“告诉他什么?”
“告诉大哥...”小手指揪住一缕散开的被角,“说他比王供奉强一百倍!说他医术好,德大爷的事情不怪他!”越说越急,差点咬到舌头。李承泽生怕李掌柜一辈子就这样做个沉默的父亲啦。虽然说父爱如山,但他爹也太含蓄了。儿子能干就要夸奖的呀,不夸奖孩子就会自闭,产生心理毛病的。
烛火忽然摇曳,在墙上投出巨大的影子。
李掌柜突然把儿子提溜起来,像小时候把尿似的架在膝头:“傻小子...”他笑着用下巴蹭蹭儿子的发顶,“你大哥需要的不是安慰和夸奖,是时间。”手指轻轻点了点那颗小鼻头,“不经冬天寒,哪得白菜甜?”
李承泽眼睛瞪得溜圆,月光在睫毛下投出两把小扇子似的阴影。突然“啪”地一拍手:“我懂了!所以爹最近总让大哥...”
“嘘——”李掌柜突然捂住儿子的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是咱们父子的小秘密。”
父子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嘿嘿”笑起来。
夜风送来煎药的气息,李承泽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个哈欠像是会传染似的,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朦胧中,他感觉父亲温厚的手掌轻轻拍着被子:“睡吧...明日还得早早去上学堂呢...”
“要吃好吃的早饭......还要多安慰安慰大哥...”呓语渐渐模糊,最后几个字化在了起伏的呼吸里。
窗外,黄氏的身影从月洞门边掠过,乌黑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