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奴仆 ...
-
没有预兆，如同蛰伏的猛兽骤然出击。
舍玛什随意地将手中的金币往王座前的地面上一丢，那纯金的物件发出清脆的“叮”一声。他高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从王座上站起，深紫色的丝袍如同流动的阴影垂落。
他没有走下那九级金阶，只是站在那至高之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然后，他缓缓地、带着一种主宰者特有的从容和残忍，伸出了右手。
那只手指节分明，蕴含着足以捏碎骨骼的力量。食指上那枚熟悉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硕大黄金指环，在殿内辉煌的光芒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寒光。
他的手指并未指向我，而是对着我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轻轻勾了勾。
——一个无声的召唤，一个对猎物的绝对指令。
“过来。”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戏谑，而是纯粹的、不容抗拒的命令。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冻结。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琥珀色眼瞳中燃烧的火焰，和那枚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黄金指环。
我无法呼吸。双腿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然而，身体深处，在那极致的恐惧之下，一股隐秘的、带着自毁倾向的战栗，如同被唤醒的毒蛇，正沿着脊椎悄然蔓延。那是对绝对力量的病态臣服，是飞蛾扑向火焰的本能。
灵魂在尖叫着抗拒，身体却背叛了意志。
我的双脚，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开始挪动。
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如同惊雷的回响。每一步，都离那轮灼烤一切的太阳更近一步。
九级金阶，是通往毁灭的道路“我站在阶下，被迫仰视着他。
他高大的身影遮蔽了穹顶的光，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他俯视着我，如同神祇俯视尘埃。
琥珀色的眼瞳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苍白、惊惧、又带着一丝可耻的颤抖的倒影。一丝残酷的、如同捕食者玩弄爪下猎物般的笑意，在他完美的唇角缓缓勾起。
他伸出的那只戴着黄金指环的手，并未收回。此刻，它带着掌控一切的力量，缓慢而精准地向下探来。目标，正是我那在亚麻长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耻辱的烙印。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想要后退，身体却如同被钉死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和绝对的占有欲，如同宣告最终审判般，不容抗拒地落下。
冰冷坚硬的黄金指环，带着它上面繁复而狰狞的浮雕，精准地、沉重地抵在了我颈间那片最敏感、最脆弱的青紫色淤痕之上。
“呃！”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挤出。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点燃了皮肤下所有的痛觉神经！剧烈的刺痛伴随着被标记、被掌控的强烈屈辱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激得我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疼？”他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头顶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那抵在我致命处的金戒，非但没有移开，反而更加用力地压了下去，碾磨着那片伤痕累累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眼前发黑的锐痛。
我的身体在他的压制下剧烈地打着摆子，仿佛风中残烛。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粘腻冰冷地贴在背上。喉咙被扼住般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痛苦的喘息。
他俯得更低了些，灼热的呼吸如同沙漠风暴，带着绝对的掌控气息，喷薄在我的额角、鬓边。
“回答我。”
“疼……”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承认这份痛楚本身就是一种彻底的屈服，火焰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灵魂都焚毁。
“知道为什么疼吗？” 他的声音低沉地滑过我的耳际，像毒蛇的嘶鸣，“因为它要让你记住，你是谁的所有物。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提醒你，你的存在，你的痛楚，甚至你的恐惧，都只为我而存在。这是你的位置，你的烙印，你的……价值。”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砸碎我最后一点虚妄的尊严。我想反驳，想嘶吼，想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这令人窒息的桎梏，但身体背叛得如此彻底。
双腿早已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全靠他那只施加着压力又带着诡异摩挲的手，才勉强没有瘫软在地。
灵魂深处那丝隐秘的战栗，那病态臣服的毒蛇，在极致的痛苦和羞辱的浇灌下，仿佛苏醒得更加彻底，缠绕着我的理智，诱使我沉沦于这毁灭性的掌控之中。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嗡鸣，盖过了殿堂里可能存在的任何声音。喉咙深处翻涌着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破碎的喘息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砾。支撑着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正在飞速流失，膝盖软得如同浸水的棉絮，随时可能在这至高无上的王座前彻底坍塌。
“听说你最近把家里的奴仆全部归还了自由身？”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闲聊般的随意，但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冰渣，狠狠砸进我的耳膜，比颈间碾磨的黄金指环更令我遍体生寒。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我……”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破碎不堪。否认？在他面前任何谎言都苍白可笑，只会招致更残酷的惩罚。承认？那无异于在深渊边缘主动跳下。
“回答。” 他抵在我颈间的指环再次施压，那繁复狰狞的浮雕深深陷入皮肉，几乎要刻进骨头。剧痛让我眼前金星乱冒，身体猛地向上弹了一下，又被那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按回原处，动弹不得。
“是……” 这个字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细弱蚊蝇，却清晰得如同丧钟。
我绝望地闭上眼，等待雷霆之怒降临。或许下一秒，那根手指就会毫不留情地扼断我的喉咙。
然而，预想中的狂暴并未到来。
舍玛什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冰冷、醇厚，如同毒酒滑过冰面，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和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多么仁慈啊，‘小主人’。”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讽刺的称谓，每一个音节都像鞭子抽在我的灵魂上。“用你的财富去换取那些蝼蚁廉价的感激涕零？多么愚蠢的慷慨。”
他俯得更低，灼热的呼吸几乎要烫伤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蕴含着能将灵魂冻结的恶意：“你以为，你给了他们自由？你给了他们希望？”
那只戴着黄金指环的手，终于离开了那片饱受蹂躏的淤痕。我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冰冷坚硬的触感却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他用指背极其缓慢摩挲着我的皮肤。
“你只是把他们从一个已知的囚笼，推进了未知的、更残酷的深渊。”
他的指尖滑到我的下颌，猛地用力抬起，强迫我睁开眼，直视他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琥珀色眼瞳。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近乎残忍的怜悯，和一丝捕猎成功的兴味。
“失去了你的庇护，他们是什么？一群无主的、连烙印都模糊了的牲口。他们会遇到饥饿、追捕、更暴虐的主人……或者，死亡。”
他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加深了，欣赏着我眼中骤然升起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舍玛什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根根精准地钉入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那些奴仆的脸——老马夫沟壑纵横却释然的笑容，厨娘女儿捧着自由文书时眼中闪烁的、近乎刺目的光芒，年轻花匠挺直的脊背……
他们感激涕零的每一个瞬间，此刻都在他冰冷残酷的剖析下扭曲变形，化作了通向更悲惨结局的序曲画面：饥饿的枯槁脸庞，在泥泞中被更暴戾的鞭子抽打，烙印被粗暴覆盖时痛苦的哀嚎，或者曝尸荒野的冰冷结局。
是我亲手将他们推了下去？
“你的仁慈廉价又致命。” 他的声音如同寒铁，“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妄想扮演救世主？可笑。”
他松开了钳制我下颌的手，缓缓直起身躯，重新恢复了那至高无上的姿态。深紫色的丝袍将他重新包裹成令人窒息的黑暗源头。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如同看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
我再也站立不住。
双腿的骨头仿佛在瞬间被抽空、碾碎。支撑着我的意志，也在他彻底的否定和这铺天盖地的绝望面前，碎裂成了齑粉。
没有尖叫，没有挣扎，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扑倒。
膝盖重重磕在金阶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疼痛尖锐地传来，却遥远得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额头紧接着触地，冰冷的金属质感瞬间蔓延开，冻结了最后一点思考的能力。
视野一片模糊，只有眼前一小片反光的金色地面，映出我此刻卑微如尘的倒影。
散乱的头发，苍白扭曲的脸，我像一条濒死的蠕虫，匍匐在主宰者的脚下。
死寂笼罩着殿堂，金殿阴影中侍立的轮廓模糊不清。四周只有我粗重、破碎、无法抑制的喘息声，在空旷中回荡，显得如此刺耳和卑贱。
不对！不可能！不会是这样！他在骗我！他一定在骗我！
一个声音在我心底疯狂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最后的咆哮。
那些奴仆，他们眼中重获自由的光是真实的！他们离开时的步伐，是带着希望的！
舍玛什，这个玩弄人心、视生命如草芥的暴君，他有什么资格定义他人的命运？他凭什么断言自由就是深渊？他不过是想彻底摧毁我，摧毁我最后一点反抗的意志，将我变成他脚下一条真正失去灵魂的狗！
恨意在心底疯长，像蔓延扭上心口的蛇。
舍玛什……你看到了我的屈服，我的崩溃，我的“无用”。但你永远看不到，在这具被你踩在尘埃里的躯壳深处，一颗足以焚毁你整个黄金王座的种子，正汲取着你亲手浇灌的绝望与暴虐，悄然发芽。
等着吧，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被你视为尘埃的“无用之物”，会带来怎样毁灭性的风暴。那份“仁慈”或许廉价，但这份用屈辱和痛苦浇灌出的仇恨，必将昂贵到你无法承受！
“算了，看在你这份愚蠢的天真，以及……”他顿了顿，目光在我因剧烈喘息而起伏的肩背上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承受极限，“……这副还算识趣的身体反应份上。”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而随意的腔调，仿佛刚才那番足以摧毁人心的诛心之论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
他没有再折磨我，当我终于摇摇晃晃地重新站定在他面前，尽管依旧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但双腿的颤抖似乎平息了一些，只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屈辱感，却更加沉重。
他忽然伸出手，这次不再是带着惩罚意味的触碰。那只戴着黄金指环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落在了我的头顶。冰冷的金属不经意地擦过我的额角，让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或压制并未到来。
那只手，只是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掌控感，缓慢地、带着梳理的意味，抚过我汗湿凌乱的头发。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
但这轻柔却比任何暴力都更令人毛骨悚然。它像在抚摸一件属于他的、刚刚经历过“调教”而变得“温顺”的宠物。
“带走他。”
侍卫沉重的脚步拖拽着我，一步步远离那令人窒息的王座，远离那轮灼烧一切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