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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选帝侯大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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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renz，我知道你在里面，” 金发女孩继续敲着车窗。
正坐在车里的Lorenz看着窗外的女孩，眼睛里有不耐烦闪过，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递给了前排的司机，吩咐道，“有来电提醒我。” 说罢，打开了车门。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柏林？” 女孩的妆容一丝不苟，即使经过了一个令人疲惫的航空旅程之后也依然精致地像个洋娃娃。语气里带了些期待，但仍不难听出有小心翼翼的不确定性闪过。
“我看到你的司机了，” 见Lorenz不回答，有点儿尴尬，继续说，“不然我都不确定你坐在里面。我给你发了邮件，你看到了是不是？所以你才特意来这里等我……”
女孩看了Lorenz一眼，不能说在关系结束三个月后她对他已经一丝感情也没有。
但那个男孩刚刚一直在看别处，他注意到，马路对面有着柔和面部线条的东方姑娘已经在附近找了一个长椅坐下了，时不时地朝这边看一眼。她一定是看到了全过程，Lorenz想。
等身旁的女孩音量稍小一些、显得不那么激动后，Lorenz才缓声提醒，“薇薇安，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们的关系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结束了，而且是你先提的分手。至于邮件，” Lorenz轻笑，“我没有检查垃圾邮件的习惯。”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说话时嘴角扬起，似乎只是在机场偶遇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像刀锋一寸寸地划向女孩的心脏。
说罢，他微微后退了大约五十厘米的距离，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姑娘了，他知道这个家在肯辛顿某个顶层公寓、对打扮异常在意的薇薇安在情绪激动之中会做出什么来——尽管事后可能会后悔。
这个名叫薇薇安的金发女孩一时显得有些慌乱，Lorenz不动声色后退半步的动作更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抓起挂在自己肩膀一侧的包包，往Lorenz的方向扬去。
“Lorenz，你怎么能这样说？！”
虽然Lorenz没有闪躲的意思，但薇薇安充满怒气的浅色系包包终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司机托马斯从车里出来了，适时地制止了这场闹剧。
他把Lorenz正在振动的手机递给他，横亘在两人中间。
Lorenz又看了对面的亚洲女孩一眼，才接起电话，又走远了两步，背对着既伤心又生气的前女友……
林致没想到看着如此端庄的女孩前一秒还在礼貌地敲车窗玻璃，后一秒就开始全然不顾形象地扔包撒气，太精彩了，以至于一时忘了眨眼睛，这段小插曲多少冲淡了因为在异乡机场找人的烦躁。
她听见那个女孩在喊刚从车里出来的显得冷静非常的男孩，而后者似乎在打一通很重要的电话。
等等，林致听着女孩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耳边，虽然说的是语速极快的德语，但她确信自己听到了Lorenz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念咒似的。
恰好这时一直背对着林致的男生转过身，这下，看到他的正脸，林致差点拿不稳从机场便利店买的Still。
原来他就是Lorenz，三年前在北京大饭店撞到她先用德语、后用英语和他给她道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匆匆离去的那个家伙。记忆好像瞬间闭环了。
Lorenz接完电话，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往林致这边看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汇，定睛看了三秒钟之后，Lorenz决定穿过马路。
金发女孩和司机都愣了一下，看着Lorenz朝林致走过去。
林致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是那种近乎金色的亚麻色，质地应该是比较细软的，可她那天在大堂却没有注意到。Lorenz还有一双漂亮的绿色眼镜，她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因为他已经走到了林致旁边。
“我是Lorenz。” 他把手伸过去，虚握了一下，干燥但冷冽，林致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在心里想。
“您可以叫我Leni。” 林致说，他们说的是德语，以林致的水平还是可以应付的。
Lorenz顿了一下，说道，“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好像这句话不是初见时的必备语录，而是真的出自肺腑一样。
他从林致的手中接过行李。
林致先进了在临时停车场已经逗留了很久的大众辉腾——冷气果然开得很足。
车窗玻璃经过染色处理，透光率极低。车门被轻轻关上，连外面的声音都被隔绝了。
托马斯放好行李后回到车内，向林致伸出手。前面果然放着一顶制度帽。
对于林致来说，Lorenz和薇薇安就像在演哑剧，还是剧情特别俗套的那种——
薇薇安直到林致上车之后才像回过神来一样，修得异常整洁的椭圆的手指甲涂了一层淡粉色的指甲油，略微颤抖着，指着后排的车窗，“你来机场就是为了接她？”声音也有些颤抖。
“是。不管我来接谁，都跟你没有关系。” Lorenz实事求是道，不带丝毫感情。
薇薇安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Lorenz真的如此冷血，当她看见那辆熟悉的大众辉腾停在马路边时，满心欢喜地以为那封姿态极低的求和邮件融化了他那像是用花岗岩铸就的心。结果，他来机场是为了另一个人。
白色T恤衫，气色很糟糕且没有化妆，搭配深色系的牛仔裤，唯一的亮点就是她那一头如墨般的头发，但是被扎起来了。
薇薇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了。
坐在车里的林致看见薇薇安扬起手，结结实实地扇了Lorenz一巴掌。看起来真的不轻，因为Lorenz的头朝另一边偏过去了。她好像还想打一巴掌来着，但是Lorenz抓住了她的手，对她说了句什么，林致自然是听不清的，但她能看见薇薇安眼眶里不一会儿噙满了泪水，涂着口红的嘴巴嗫嚅着，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挣脱了Lorenz的手。她离开的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一点都不体面。
Lorenz望着薇薇安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一团团乌云正聚集在柏林的天际线。
大众缓缓驶离临时停车场，不一会儿，下起了雷阵雨，仿佛是一道密密的珠帘，隔断了行路的人，也隔断了行人的路。
“我一直在打电话，可你一直没接。” 等深蓝色的车驶进暴雨中，林致才轻轻说道。
Lorenz从司机手里接过冰块道了声谢后，就一直靠在椅背上没说话，林致莫名觉得车内气压很低。
“把你的手机给我。” Lorenz的嗓音有些沙哑，低声说道。
林致没有犹豫，因为这个低配版诺基亚是个名副其实的电话，没有多余的功能，亦不涉及隐私。
Lorenz看了片刻，轻笑，“Leni，这不是我的号码。”
林致愕然，即使车内的气温足够低，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蹭的一下就烧起来了。
Lorenz没有看她，在林致的手机上输入了正确的手机号，然后递给她。
“是69，不是96，记住了。” 声音已经不那么沙哑了，但带有一种古怪和危险的柔软，好像根本就没有刚刚令人不愉快的插曲。
深蓝色大众车驶向柏林市中心的夏洛滕堡，靠近著名的选帝侯大街。
林致下车时，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薄云，但温度并不很高，沐浴在这样清澈的空气里，很难相信刚刚低沉的天气真实存在。
他们是在一栋十九世纪豪斯曼式公寓前下车的，司机驾着车悄无声息地驶离。林致想起刚刚在路边，没带伞的行人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加快脚步，希望在雨更大之前赶到附近的公交车站，或任何一个屋檐下。
上电梯的时候，Lorenz突然说，“其实这个时候夏洛滕公园的空气更新鲜，身处其中，会让人有在格鲁内瓦尔德森林的错觉。”
林致想，他这么说肯定是为了表现友善，可她在Lorenz提起之前，甚至不知道位于市中心的夏洛滕还有一个公园，更不知道那个什么森林在哪里。
“希望改日能见识一下。” 林致礼貌开头，但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干巴巴的。
Lorenz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大堂内4.5米高的天花板、华丽的灰泥浮雕、人字形拼花木地板、穿着整齐的门房以及黄铜钥匙盘，这种只在一些外国名著中看得到的老派装饰和老派管理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眼前，这都让林致对伊丽莎白的家庭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所以当电梯里的侍者轻声提醒顶层到了时，她对提前等候在门口的两位佣人并没有感到太惊讶，或者是，她尽力不让自己的惊讶表现在脸上。
“这是耐德，这是莉娜。” Lorenz作了简单的介绍。
名叫耐德的女人说，“Leni小姐，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埃莉诺，但她和夫人带着小多恩去慕尼黑了。”
“谢谢，我已经知道了。”
“父亲今天不回来么？”
“Lorenz先生，您的父亲走的时候说不必等他回来吃晚饭。”
等两位佣人走远了一些，林致才开始观察这套位于顶层的公寓来。公寓是复式的，客厅的天花板很高，一面墙完全被凿空了，镶嵌以一尘不染的巨型玻璃。林致想不通才下过雨，玻璃上为什么没能留下一丝水渍。
就像这个客厅里所有的装饰一样，一尘不染，高贵典雅。
Lorenz看着林致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房子来，本来想进地主之谊好好地介绍一下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装饰和别出心裁的细节，但又看到女孩的脸上有倦怠，于是马上把她领到了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房间。
在那里，林致看到，她的行李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