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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角瓜之刑 ...

  •   第五卷北境悲歌

      第二十一章角瓜之刑

      永熙三十六年的夏夜,雷雨倾盆。紫禁城的琉璃瓦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覆了层冰冷的铠甲。坤宁宫的烛火在风里摇曳,沈微婉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封刚从岭南传来的密信——上面说,沈敬之流放途中“病逝”,尸骨已就地掩埋。

      她望着窗外的暴雨,眉峰紧蹙。沈敬之老奸巨猾,怎么可能轻易病逝?这其中定有蹊跷。

      “娘娘,镇国公府的人在外求见,说有急事。”青禾的声音带着慌张,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微婉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让他进来。”

      顾昀的亲卫赵猛浑身湿透地冲进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太后!陛下……陛下下旨,赐镇国公……角瓜之刑!”

      “什么?”沈微婉猛地站起身,案上的茶杯被带倒,茶水泼了满桌,“你说什么?角瓜之刑?”

      角瓜之刑,是大周最残酷的刑罚之一。用特制的铜制刑具,将人四肢固定,再以热油浇灌,受刑者往往在剧痛中煎熬三日才死,死后尸骨无存。这种刑罚,只用于谋逆重罪,且早已废黜多年,如今竟被萧承煜重新启用,还落在了顾昀头上!

      “为什么?”沈微婉的声音发颤,“陛下凭什么给镇国公安这种罪名?”

      “是沈子瑜!”赵猛的拳头砸在地上,血混着雨水渗出来,“他拿着一封伪造的‘密信’,说镇国公与匈奴勾结,要在秋收后起兵谋反!少帝信了,当即下了旨,还说……还说谁敢求情,就是同党!”

      沈微婉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案沿才稳住身形。伪造的密信?萧承煜怎么会信这种拙劣的伎俩?除非……这根本就是他和沈子瑜合谋的陷阱,目的就是要置顾昀于死地。

      “青禾,备轿!”她抓起披风,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去镇国公府!”

      “娘娘不可!”青禾拉住她,哭道,“少帝说了,谁敢求情就是同党!您现在去,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他是顾昀啊!”沈微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是为大周守了十年北境的顾昀!是拼了命护着我们母子的顾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

      她甩开青禾的手,掀帘而出。暴雨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可她心里的火却烧得滚烫——她不能让顾昀死,绝不能!

      ***镇国公府的灯亮了一夜。顾昀坐在书房里,手里捏着那道明黄的圣旨,上面“角瓜之刑”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睛生疼。

      “将军,反了吧!”副将周冲按着腰间的佩剑,眼睛赤红,“北境的兄弟们已经在城外集结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冲进宫,把那个昏君和沈子瑜剁成肉酱!”

      书房里的亲兵们纷纷附和,甲胄碰撞的声响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他们跟着顾昀在北境出生入死,早就把他当成了亲兄长,如今见他要受这种奇耻大辱,哪里还按捺得住?

      顾昀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得可怕:“反了?然后呢?”

      周冲一愣:“然后……然后拥立太后和真太子,肃清奸佞!”

      “然后匈奴趁机南下,攻破雁门关,烧杀抢掠,生灵涂炭?”顾昀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暴雨,“你们忘了狼山之战死了多少兄弟?忘了北境的百姓是怎么盼着太平的?就因为我一个人,要让整个大周陪我陪葬吗?”

      “可将军您……”周冲的声音哽咽了,“那是角瓜之刑啊!您怎么能受这种罪?”

      “罪?”顾昀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我顾昀这一生,守过北境,护过百姓,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太后,唯一对不起的,是晚照。若真要死,能换得京城安稳,也值了。”

      他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递给周冲:“把这个交给太后,告诉她……不必为我费心。”

      周冲接过信,指尖触到信纸的粗糙,眼泪掉了下来:“将军!”

      “都散了吧。”顾昀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营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妄动。若有人敢违抗,就是与我顾昀为敌。”

      亲兵们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含泪行礼,默默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顾昀一人,他走到墙边,取下那幅挂了多年的江南水墨画——画的是当年那座破庙,是他请人照着记忆画的。

      他用指尖拂过画中那个模糊的白裙身影,轻声道:“微婉,保重。”

      ***沈微婉的凤轿刚到镇国公府门口,就被禁军拦住了。为首的将领是沈子瑜的心腹,拦在轿前,皮笑肉不笑:“太后娘娘,陛下有旨,镇国公府已被查封,任何人不得入内。”

      “让开。”沈微婉的声音从轿内传来,冷得像冰,“哀家要见镇国公,谁敢拦?”

      “娘娘息怒。”将领弓着腰,语气却寸步不让,“陛下说了,这是谋逆大案,连太后也得避嫌。您若执意要进,属下……只能得罪了。”

      沈微婉猛地掀帘而出,暴雨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袍。她看着眼前这些禁军,忽然想起七年前顾昀带着北境的兵冲进京城,将她从沈党手里救出来的场景。那时的兵,眼里有光,心里有忠;可现在这些人,眼里只有权势,只有利益。

      “哀家问你们,”她的声音在暴雨中回荡,“当年狼山之战,是谁带你们杀出重围?当年沈党作乱,是谁护着你们的家人?如今你们拿着刀,拦着哀家,是要让英雄寒心吗?”

      禁军们被问得低下头,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们中不少人是北境调来的,当年都受过顾昀的恩惠,此刻面对沈微婉的质问,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就在这时,沈子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太后这是在煽动禁军哗变吗?”

      他打着伞,慢悠悠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队亲兵:“陛下有旨,镇国公罪证确凿,明日午时行刑。太后若再插手,休怪臣不客气。”

      “罪证确凿?”沈微婉看着他,眼底的冷光几乎要将他冻结,“那封密信是你伪造的,你当哀家不知道?沈子瑜,你害了顾昀,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沈子瑜嗤笑一声,“这宫里,最没用的就是天谴。太后还是安分些吧,不然……连您和那个‘真太子’的下落,臣可就不敢保证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沈微婉的心脏。她猛地看向沈子瑜,发现他眼里带着笃定的笑意——他知道了!他知道她一直在找真太子!

      “你想怎么样?”沈微婉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很简单。”沈子瑜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明日午时,看着顾昀受刑,然后……写下懿旨,说自己病重,将朝政全交予陛下和臣。这样,不仅您能安享晚年,那个真太子,也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沈微婉看着眼前这张狰狞的脸,忽然明白了沈敬之“病逝”的真相——定是沈子瑜怕父亲碍事,暗中下了毒手。这个男人,为了权力,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哀家……知道了。”她别过脸,声音里带着绝望。

      沈子瑜满意地笑了:“太后英明。那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明日午时,刑场见。”

      他转身离去,禁军也跟着撤走了。沈微婉站在镇国公府门口,望着紧闭的朱门,雨水混着泪水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终究还是没能救他。

      ***次日午时,刑场设在京城最大的校场。烈日当空,校场四周站满了百姓,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愤和不解。

      顾昀被绑在铜制的刑具上,玄色的朝服早已被血污浸透,却依旧腰杆挺直。他望着天空,目光平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酷刑,而是一场小憩。

      “镇国公!我们救你来了!”校场外围突然传来呐喊,周冲带着数百名北境亲兵冲了进来,手里的长刀闪着寒光。

      “住手!”顾昀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却有力,“谁让你们来的?回去!”

      “将军!我们不能看着你……”周冲的声音哽咽了。

      “回去!”顾昀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血丝,“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吗?守住北境,护住太后,这才是你们该做的!”

      就在这时,沈子瑜带着禁军赶来,厉声喝道:“拿下这些反贼!”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血流成河。顾昀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他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都住手!”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传遍整个校场,“我顾昀,谢各位兄弟厚爱。但我生是大周的人,死是大周的鬼,绝不能因我一人,让北境的兄弟们背上反贼的骂名!”

      他看向沈子瑜,朗声道:“沈大人,我愿受刑,但求你放过这些兄弟,他们只是一时糊涂。”

      沈子瑜愣了愣,随即冷笑:“镇国公倒是有骨气。好,只要他们放下兵器,我就饶他们一命。”

      周冲等人看着顾昀,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还是不甘地放下了刀。

      顾昀看着他们被禁军带走,终于松了口气。他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有他此生唯一的牵挂。

      “行刑!”沈子瑜一声令下。

      滚烫的热油被抬了上来,蒸腾的热气扭曲了空气。顾昀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江南破庙的晨光,闪过狼山战场的血色,闪过北境城楼的风雪,最后定格在沈微婉那双清澈的眼睛上。

      “微婉,此生能遇你,足矣。”

      他轻声说着,嘴角带着一抹释然的笑。热油浇下的瞬间,剧痛席卷了全身,可他没有哼一声,只是死死地盯着皇宫的方向,直到意识彻底模糊。

      ***坤宁宫的殿门紧闭,沈微婉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顾昀送来的那封信。信纸已经被泪水浸透,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太后,臣此生能得您一遇,足矣。愿您和陛下(指真正的皇子)安好。”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江南的破庙里,他捧着干粮,眼神清澈;想起他在狼山战场上,银枪染血,挡在她身前;想起他在北境城楼,望着南方,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个男人,为她守了十年北境,为她挡了无数明枪暗箭,最后却为了不连累她,选择了最惨烈的死法。

      “顾昀……”她捂着嘴,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像受伤的兽,在空旷的殿里回荡。

      青禾冲进来,抱着她哭道:“娘娘,您别这样,镇国公他……他是希望您好好活着的!”

      沈微婉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仿佛看见顾昀站在殿外,玄色披风被风吹起,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鹰。

      “我会的。”她对着空气轻声说,“我会找到他,会守住这江山,会让你死得其所。”

      窗外的阳光刺眼,可坤宁宫却冷得像冰。沈微婉知道,从今天起,她再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了。她必须一个人,带着顾昀的遗愿,带着对真太子的期盼,在这深宫之中,在这乱世之中,继续走下去。

      北境的风,似乎穿过了三千里风沙,吹进了紫禁城。那风声里,仿佛有顾昀的低语,一遍遍地说着:“微婉,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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