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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夜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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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约莫四五分钟,车驶入街巷,雨也停了,空气充斥着树叶被刷洗过后混着泥土清新的味道。
青石板铺的巷子不宽不窄,刚好能容纳两辆轿车通过。顺着巷子深处望去,稀拉拉矗立着几栋复古典雅的别墅洋房,无声叙述着屋主的殷实家境。
岁月在我们指尖悄然流逝,却在砖墙上留下了斑驳痕迹。而林家老宅子在这片绿荫中沉淀出温润底气,像林家人。
林昭开门下车。奶奶早在门口等候,看见孙子来了乐呵呵的,满脸慈爱:“昭昭来啦!快让奶奶看看,学校饿瘦没?”
爷爷在后园侍弄花草,听见声音,也出来说:“哎呀蕴仪,先让孩子进屋喝口水歇歇啦!”
林昭随爷爷奶奶进去,在玄关坐着换鞋时随口道:“我想吃奶奶烤的饼干,想一个学期了!”“就想饼干啦?不想我呀?”周蕴仪很可爱地埋怨。
林昭瞬间放松,挽着奶奶的手臂撒娇:“当然想了,想死爷爷奶奶啦!我要天天黏着你们。”老人家被哄得眉开眼笑,祖孙仨其乐融融。
林昭瘫在真皮沙发上喝西瓜汁歇息,跟爷爷奶奶唠家常。突然,爷爷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对了昭昭,隔壁空了好多年的那栋房子前阵子搬来新邻居了,家里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有空跟人家认识认识,远亲不如近邻嘛!”
“对,你这么一说我可想起来了。好像姓沈来着,白白净净,看着挺…安静的,跟你一样帅。” 安静…林昭脑海浮现出一个人影,腾升出诡异的联想。他撇撇嘴故作不满:“什么嘛,哪有人能跟我一样帅。” “好好好,你世界最帅!” “宇宙最帅!”
“……”三人之间气氛温暖。心里那丝猜测也早被林昭抛之脑后。
歇得差不多了,林昭便上楼回房间。这间房是爷爷奶奶专门为他留的,虽长期不用却有人天天打扫,床也早就铺好。林昭成“大”字型扑在床上,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被浓重的幸福感填满心脏。林昭一直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氛围很好的家庭,条件也算富裕,长辈很爱自己从不施压,他顺风顺水自由轻松地活了十六年。
就在他快要幸福得晕过去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过了半秒,听见奶奶温和的声音“昭昭,吃晚饭啦。” “嗯,来了。”说着便打开房门,趿着拖鞋跟奶奶一块儿去餐厅吃饭。
晚饭时,窗外又下起毛毛雨,丝丝缕缕,在空中飘啊飘。
爷爷看着窗外的雨:“雨这么频繁地下我都不用浇水了。” 奶奶应和:“那几株绣球开得好。”林昭的爷爷是园林设计师,一生与自然山水、古典园林为伴。家里的庭院就是他亲手设计,精心打理的。
奶奶再次开口:“新搬来那户人家好像栽了棵玉兰树,前天我看见有人运来。” “玉兰好啊,色艳香幽。”爷爷赞美道。“嗯……那他们一家挺有品位的。”林昭不太了解植物,插不上话,只能咬着筷子附和。
“嗯,看着是户讲究人家。搬来那天阵仗不小,好几辆车,都不便宜,下来的人也都板板正正的。还有那个孩子,长得是真俊,就是冷着个脸像颗…小冰块。”爷爷回忆着。
“车不便宜”、“板正”、“俊”、“冷脸冰块”——林昭夹菜的筷子顿住,他脑袋里有个雷达狂响!他想着撞到的那个豪门少爷,之前那种诡异的感觉又隐隐约约冒了头。
林昭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个男孩……长什么样?是不是特高特白,眼神能把人冻死的那种?”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男生的身影。奶奶点头:“对对!你见过?” “呃哈哈…来的时候把人家车刮了……”林昭干笑两声掩饰心虚窘迫,又立马找补“但不是我们的问题,他们得负全责。” “好啦好啦,不管谁的责任,人没事就好啦。”奶奶善解人意地说。
“嗯,你奶奶说得对。人没撞到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既然见过一面了,就算有缘分。都说相见即是缘嘛!” 奶奶提议:“是啊,不过这个初见有点尴尬,要不明天我烤好了饼干你给人家送点过去,也跟新邻居熟络熟络?” “好吧。”林昭本不太情愿,那人冷得可怕,但于情于理确实是该搞搞邻里关系。所以他只能答应了。
林昭又想到什么,问:“他叫啥啊?” “沈…沈什么来着?”奶奶看向爷爷。“沈聿。他爸跟我聊过几句,话不多但挺有礼数。”
???有礼数?林昭觉得真是奇怪。就他爹那个大冰块样哪点像有礼貌的人了。他在心里默默吐槽。沈聿,怎么连名字都是冷冷的。一家子冰块。还阴魂不散追到家来了。
这顿饭林昭吃得五味杂陈。
深夜,雨势渐大,颇有几分狂风骤雨的味道。林昭被屋顶一阵“啪嗒…哗啦…”的异常响动惊醒。
他担心爷爷奶奶,便爬起来查看。开门发现爷爷也醒了,就问:“怎么了?” 爷爷皱着眉:“估计是西角那几片老瓦松了,这雨挺大……得上去固定一下,不然指定要漏雨。”说完爷爷就拿上雨衣准备去固定瓦片。
林昭抢着穿上雨衣:“我去我去!您老歇着就行!” 他年轻灵活,扛上梯子提着工具箱就下楼出门往后园西墙去。
这栋四层小别墅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修建的,哪怕再精湛的砌筑工艺,也会在时间的侵蚀下腐朽。平时维护得好也难免出现小问题。林昭想等会回去跟爷爷奶奶说一声,明后天请专业的维修师傅来维护翻新一下。
雨夜湿滑,林昭爬梯子时格外小心谨慎。不算明亮的手电筒灯光下,他笨拙又认真地摸索着松动的瓦片,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略显狼狈。
后园西跟隔壁挨得不远。隔壁二楼一扇原本漆黑的飘窗,突然亮起了灯。
林昭愣了一瞬,下意识望去——刺眼的冷白灯光穿透深灰色窗帘。下一秒,窗帘被人拉开,一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立在窗前。正是沈聿,他站在窗边,似乎也被雨声惊动,目光投向窗外。
两人的视线,隔着雨幕和两家之间的碎石小径,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沈聿的眼神在雨水中显得更加清冷晦涩,看不清情绪。
林昭趴在梯子上,一手拿着瓦片,一手抓着锤子,浑身被雨水浇透,像只滑稽的落汤鸡。他尴尬得不行,内心尖叫咆哮:“大哥你看什么看!没见过修屋顶啊?!”
就在林昭想扭头假装没看见的时候,沈聿房间的灯啪地灭了。林昭疑惑,除了车祸他没惹沈聿吧?这么讨厌他?再说了,车祸沈家才该负主要责任好不好……林昭越想越委屈。
下一秒,隔壁后园的小门被推开了。
沈聿撑着一把大黑伞打着手电筒走出来,步履沉稳。他并没有走进林家,甚至未靠近庭院的篱笆,只是停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林昭不懂他要干什么,疑惑不解地望去。然后,沈聿在他愕然的目光中抬手指向林昭斜上方一处被风雨刮得更厉害,摇摇欲坠的瓦片,声音穿过雨丝,虽不算多温暖,倒也清晰可闻:“那里,会塌。”
林昭一愣,心跳漏了一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他刚才没注意到那里!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尴不尴尬,赶紧凑过去加固。
“咚——咚——咚——” 是林昭的心跳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所以只能用锤子弄出更大的响动来掩盖心跳声。锤子不仅砸在了钉子上,也敲在林昭心上。
沈聿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回廊下,纯黑如墨的伞面像一道沉默的剪影,手电筒光束稳稳地打在林昭需要的位置,方便他操作。林昭三心二意地想:虽然沈聿看起来高不可攀,说话也蛮冷淡,人还挺好的嘛。
林昭在沈聿无声的支援下快速固定好瓦片。他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随即迅速爬下梯子走到自家回廊下,冲沈聿笑了笑:“谢谢你啊。” 沈聿没回答。林昭不想让气氛太冷,又问:“你叫什么?” 林昭其实已经知道,只是沈聿还不知道他知道,为防沈聿多想,林昭就装不知道问了。
“沈聿。你呢?”
“林昭。”
沈聿绷着唇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嗯…你哪个学校的?” 林昭开始没话找话。
“榕荫。”
“榕荫?诶,我也是榕荫的。怎么没见过你啊?你高几了?”
沈聿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走了。” 说完也不管林昭还没回答转身就走。
林昭杵在原地眨眨眼,心里被一丝莫名堂的痒意萦绕,可又空落落的。自己也没多越界吧?难道是连着几个问题太过热情吓着这好心帅冰块了?不过他真的很好奇,既然沈聿也是榕荫的,那他为什么没见过?对方那么有辨识度,不应该啊。
算了。林昭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他决定先回家洗澡睡觉,别的睡醒再说。
然而等他真可以睡觉时,困意全无,精神抖擞。人一到三更半夜睡不着就爱瞎琢磨。宇宙第一帅哥林昭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坐在床边,擦着头发,回想沈聿那道光和他的声音。“他是在帮我还是怕我家屋顶塌了砸到他们家?” 想起对方最后冷漠的背影,越发确定后者的可能性大。“切,装什么深藏功与名…”
林昭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经历的一切,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无数个片段。他想抓住什么,偏偏什么都抓不住。“啊啊啊烦死了!” 林昭在心里无声怒斥,将自己刚擦干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他突然想起秦宇航的“预言”,垂死病中惊坐起,“我靠…” 他觉得自己疯了,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况且这算什么“良人佳缘”?“装人孽缘还差不多。”林昭嘟囔着又倒下去。
好困。但睡不着。林昭觉得自己快烦死了,就那么直僵僵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