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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 1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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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正经登基后,批奏章和见大臣都在勤政殿,天下大事,都在这里做决策。因此勤政殿的灯笼是极其重要的物件,无论如何都缺不得。
库房里多的是备用,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人送了来。
能博她一笑,就算是宝贝。
院中五步一个,照得仁寿殿明亮如白昼。光是这样还不够,欢喜得长久些才好:将仁寿殿廊下的新春红灯笼全摘下,换上金灯笼。
这样她坐在屋里也能看到它们。
要什么能得什么,这就是宠爱。
她在纸上写了“阒”。
阒者,静也。与它有关的词,都有些寂寥。
他不免多想,将茶冲好,放在一旁晾着,立即挨近了,搂住她细问想看什么戏。
她回神,靠着他问:“是外头的戏班,还是里边的?”
“东城的寿喜班,前身是宫里出去的褣禧班。这里头规矩多,不能常唱大戏,逢年过节才许折腾,养着一班人太浪费,还容易生是非。只留了唱小戏的几个,给后宫诸人解闷,丧事一出,连她们也散出去了。你要是喜欢,开春就去挑。”
“挑什么?他们唱的还不如我呢,我可瞧不上!”
他闷声笑,她反手揪住他一块肉,嗔骂:“混账,笑什么,难道你不服气?”
“服,心服口服!你唱得极好,婉转动听,余音绕梁……”
“还有呢?”
“喉清韵雅!”
她嗤嗤笑,捧着他的脸自嘲:“还少一个横行霸道!”
他不认同,想要替她分辨。
她收起笑,落寞一叹,怅然道:“可怜我竟然成了这样的人,从前我也是个和气的姑娘,做了玉姑后,生怕再被人随意践踏,只好恶声恶气,先发制人,好占个上风。”
“阿加,我……”
“与你无关。我命不好,总比兰儿她们要好些。她生在了疼女孩的人家,从没吃过苦,因此任性自私。若她是因为害人伤物而死,那算是因果报应,可偏偏死在了她就要明白道理的时候。一个人从坡上摔下去,会疼,会跛,但好歹还能活下去。她不一样,她挂在了树上,高高地悲惨。”
“对不起。”
她推开他的手,下地,转身,面对他再后退,专注看了很久才缓缓说:“明年的这时候,我已经走了。”
“阿加!”他惊慌失措,着急扑过来抱她,险些从炕沿直摔下去。
从前怎么会觉得送她出去也好?
那时不敢奢望,只求她能好起来,他怎样都行。如今情爱早就嵌在了骨血里,生了根发了芽,如何能拔除?
得到了再失去,那是剜心剖腹,疼得无法接受。
她伸手相助。
他魂不守舍,但四肢还记着自己学过功夫,不用她帮忙就稳住了。
她将手抬高,摸向他下颌,目光坚毅,半真半假说:“我一定要走,留在这里,我的心会腐朽。这是日月交辉之处,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汇集在这里,男人,女人,最终都会被它侵蚀。做人总有不能顺心如意的时候,今日我能对她们使坏,明日不知是谁得罪了我,我睚眦必报,杀起来毫无顾忌。少痝,你很好,恰恰是你有这么好,我才不想留下,不想和你走到相看两厌或拔刀相见的那一步。”
“阿加……不会那样!你留下来,我保证你能做你自己!我绝不会和你做对,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秉性善良,从不伤及无辜,你要杀谁,必定是她该杀。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质疑你,否则天打雷……”
她永远忘不了存真殿苦苦哀求的自己,那时他眼淡眉冷,丝毫不在意她们的生死。如今因为恩爱在,才有予取予求,但将来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她捂了他的嘴,定定地看着,像要看穿他的决心有多少。隔了许久,她将心事化作一声幽叹,恨道:“你忙的时候,我只能窝在角落里做着枯燥的事,无穷无尽地等。一两个月还好,日子久了,人就魔怔了。你想要留下我,就给我个消遣,别让我在无望里发疯。”
孩子!
她喜欢孩子!
他紧握着她的手,急道:“阿加,我给你个……我们生个孩子,一块疼她,用你的法子好好宠爱她,让她自自在在地活。我们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做天底下最快活的人。”
她甩开他,怒道:“错了!大错特错!是我要个孩子。她必须独属于我,你早就有了,怎么能跟我抢?”
他顾不上跟她争论所属,只要她肯往这头想就成了。他如释重负,欢欢喜喜哄:“是我说错了,阿加,孩子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们一块疼她,我和她都听你的话。”
她迟疑了,坐下来仔细思索。他挨着她坐下,细说孩子的长相,像母亲,会是怎样怎样。
她被说动了,露出了笑模样,揪着他的衣襟,急不可耐道:“口说无凭,你得写下来。”
压根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当即就将人“押”到龙案前,亲自为他研墨,使唤他快点挑纸张。
金纸、黑字、红印章,这是独属于她的旨意。
她读了三遍才安心,仔细收好,抱着匣子问他:“你吃的什么药,伤不伤身?”
“我……”
“我知道。”
这三字击得他心惊肉跳,好在她一向聪慧,且善解人意,并没有误会,主动为他开脱:“一是大局不允许,二是我还在病中,吃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你担心此时有孕会伤我的身。少痝,这药下给了你自己,我怎么会生气?我问你,是关心,也是担心。你要仔细问清楚,停了药,对后头要孩子有没有损伤?”
“不会,用的都是好药,宫里存的秘方。当年太祖不忍章明皇后再受苦,常年吃这个,他老人家高寿,耳聪目明。他亲生的儿女聪明伶俐,个个健康,没有异样。阿加,他们能做恩爱夫妻,我们也可以,你信我!”
她瞪他一眼,撇开脸,怨叹:“我不信你,又能信谁去?你莫要辜负我,不然的话,你别怪我狠心。”
“不敢不敢。”
“我的茶呢?”
“在这呢。”他先用手背探了探,确认不烫口了再递过去。
她捧着匣子不肯动,就着他的手喝茶。
他瞟一眼匣子,试探着问,“夜深了,我们……生孩子去?吉日吉时受孕,生个灵气充沛的好孩儿,将来活蹦乱跳。正好这些日子没在吃……”
她月事上身,他就不再吃那“醒神茶”,他多久没吃,她心里有数,只是懒得去计较而已,如今也不必细问——他有他的打算,她也有她的计划。没有害人的心思,无须计较。
她摩挲着匣子上的雕龙,暗忖:皇子皇女,不单是他一个人的事。万一到那时有人要反悔,她仍然无力反抗,还得再拿些什么才稳妥。
不着急!
孩子不像果子,不是想要就能得,她还有时间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