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二卷 起于你，止于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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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付祁昂多次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如何措辞。直到贺承允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自嘲，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轻轻扶住对方的肩。
“不是的，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付祁昂的脖颈微微绷紧，耳尖泛着红，“刚才是我没说清楚，不止因为你是我同桌。”
说到这儿，他忽然扬起嘴角，声音里淌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你很特别，从第一眼见到就这么觉得。”
贺承允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凝着未干的水汽，“为什么……”
付祁昂抿着唇笑了笑，似在回想初见时的光景：“说不上来。当时往班里扫了一圈，别人都在吵吵嚷嚷，就你一个人低着头写题，安安静静的，和周遭都隔着层什么似的。”
他抬手，指尖轻轻拨开贺承允额前的碎发，动作十分轻柔，“对了，那天阳光正好落在你身上，发梢都泛着光。被光誉顾着的人，怎么会不特别呢？”
贺承允咬着下唇，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滚了下来，砸在手背上，烫得惊人。付祁昂心头一紧，伸手替他拭去泪痕，指腹蹭过微凉的皮肤。
“怎么又哭了？”他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下意识捏了捏贺承允的脸颊，软乎乎的，“我说得这么感人？”
贺承允皱了皱眉，眼底浮起一丝委屈。付祁昂喉结滚了滚，声音沉了些：“他们以前也这样欺负你？”
“不常……”贺承允的声音细若蚊蚋。
“那你为什么跑？”
贺承允抿着唇，没应声。付祁昂耐着性子，声音放得更柔：“是因为被我看到，觉得难堪？”
他张了张嘴，先摇了摇头，又飞快点头。付祁昂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傻不傻？我怎么会笑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对方泛红的眼尾，“你这么好……”
好到想把你护在手心里，不舍得让你受分毫委屈。
后半句被他咽进心里，舌尖泛起微涩的甜。付祁昂只觉得心乱如麻，抬眼却见贺承允的耳尖红透了。
见他情绪渐渐平复，付祁昂伸手将人拉起，自己却踉跄了一下，刚才蹲得太久，腿早麻了。
“小贺同学，能回去了吗？”他笑着晃了晃发麻的腿。
贺承允攥着校服衣摆，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脚步放得很慢。
刚才那番话，怎么听都像是要告白前奏。
付祁昂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往身旁瞥了眼，贺承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鼻尖还红着。
回到操场时，苟明宇正抱着水瓶猛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脸上。打了三场球的他见两人回来，立刻晃着酸胀的胳膊迎上来：“说好要一较高下的，你跑哪儿去了？”
付祁昂脸上重新挂起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有点事耽搁了，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一定补上。”
苟明宇眯着眼打量他俩，忽然“啧”了一声：“我算看明白了，同桌在你眼里才是最重要的。”说着又改口，故意拖长了调子，“哦不，是小贺在你这儿最要紧。”
贺承允的脸颊“腾”地泛起红，不自在地别过脸，抬手虚虚抵着鼻子，耳根却悄悄红透了。
付祁昂也觉耳尖发烫，故意板起脸：“谁让你瞎喊‘小贺’的？”
苟明宇双手抱胸，理直气壮：“你能叫，我凭什么不能？人家小贺都没说啥。”
付祁昂下意识把贺承允往身后拉了拉，像护着什么宝贝：“不行，换个称呼。”
苟明宇打了一下午球早没力气拌嘴，摆摆手往看台走：“懒得跟你争，我歇会儿去。”付祁昂趁机拉着贺承允往教学楼走。
贺承允被他拽到座位上时还有些懵，就见付祁昂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献宝似的递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说不定心情能好点。”
屏幕亮起，一张张风景照铺展开来。贺承允不由自主地凑近些，想看得更清些，没留意两人的肩膀几乎挨在一起。
付祁昂的下巴被他柔软的发梢蹭得有些痒，轻咳一声：“这是我以前旅游拍的。”
他边划着屏幕边介绍，语气里满是雀跃：“这是长白山天池，水蓝得像块宝石；这个是冰岛的塞里雅兰瀑布，能从底下穿过去看彩虹；还有俄罗斯的贝加尔湖，冬天冻住的蓝冰能映出人影……哦对了，这个是挪威的极光，绿的紫的在天上飘，跟童话似的。”
贺承允的目光停在屏幕上，轻声问：“没有首都的吗？”
“啊？”付祁昂愣了愣，挠挠头，“更早拍的那些在旧手机里，回头找给你看。”
他看着贺承允眼里映着的光影，忽然觉得，比起远方的风景，身旁这人专注的侧脸，好像更让人移不开眼。
贺承允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目光却被屏幕上的风景牢牢吸住，那些遥远而鲜活的色彩，让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你喜欢摄影？”他轻声问，眼里还带着对照片的惊叹。
付祁昂眼睛一亮，“对啊，用镜头把某一刻的光和影留住，难道不觉得很有意义吗？”
“那你最喜欢哪一张？”贺承允的嘴角还扬着浅浅的笑意，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
付祁昂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最终停在一张照片上：“这个。”
那是片流转的极光，粉紫与淡绿在墨蓝的天幕上交织，细碎的光点仿佛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这是双色极光，特别少见，我当时蹲了三个晚上才赶上。”他语气里满是得意，“实景比照片震撼多了。”
贺承允盯着照片出神，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景致，在心里铺展开一片辽阔的想象。
付祁昂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鼓起勇气：“小贺同学，今晚放学……一起走回去好不好？”
贺承允抬眸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付祁昂连忙补充，语气里藏着点恳求：“好不好啊，我把我眼中的世界分享给你了，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操场上的同学三三两两地涌进教室，喧闹声瞬间填满了空间。
“你后半句想说什么？”贺承允追问，声音被周围的嘈杂盖得有些轻。
付祁昂脸颊发烫，连忙摆手：“没什么，你不想就算了。”
那句“让我走进你的世界里”，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怕唐突了他。
贺承允没再问，只是低下头默默刷题，直到上课时，悄悄往付祁昂手里塞了张纸条。
付祁昂的心猛地一跳，飞快将纸条攥在手心，借着翻书的动作展开，“可以一起走”，字迹清隽，像带着点怯生生的暖意。他刚想抬头冲贺承允笑，就被数学老师浑厚的声音喊住。
“付祁昂！”
他愣了愣，直到贺承允用笔杆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才猛地回神。
“啊？”
“老师叫你呢。”贺承允压低声音提醒。
数学老师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头顶的头发稀稀疏疏，班上人都私下叫他“胖墩”。
此刻他正抱着胳膊站在讲台前，眉头皱得紧紧的：“上课发呆？手里攥着什么呢？”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严厉起来，“考得好就敢不听讲？上来解这道题！”
付祁昂慌忙站起身，指尖还残留着纸条的温度，脑子里一半是那道复杂的函数题，一半是贺承允写在纸上的“可以”，脚步都有些发飘。
付祁昂趁上讲台解题的功夫，悄悄将纸条塞进裤袋，指尖触到纸角的褶皱时，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他盯着黑板上的导数证明题，深吸一口气，提笔就写。
步骤不算复杂，只是省略了两处推导，被胖墩老师敲了敲黑板：“思路清晰，但步骤得补全，回去吧。”
他快步落座，贺承允正趴在桌沿，悄悄冲他比了个赞，指尖在空气中轻轻晃了晃。付祁昂勾了勾唇角，将裤袋里的纸条捏得更紧了些。
放学路上，晚风吹得发梢乱飞。付祁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问到未来打算时，贺承允认真地蹙着眉思考，没留意身旁人慢了脚步。
付祁昂摸出手机，镜头悄悄对准那个低头沉思的背影。此时路灯刚好亮起，暖黄的光裹着他，像给周身镶了圈金边。
在摁下快门的瞬间，贺承允猛地回头，原本的背影照成了侧身，他慌忙抬手挡脸。
付祁昂把照片调出来递过去，伸手将他的手腕往下带了带：“挡什么，你又不丑。”
照片里的贺承允站在光里，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拍的不赖吧？”付祁昂望着他，眼里亮闪闪的。
“嗯。”贺承允轻轻应着，目光在照片上停了很久。
付祁昂又举起手机录像，镜头扫过路灯、行道树，还有贺承允被风吹乱的刘海。
贺承允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却还是配合地应着他没头没脑的话，直到快到公交站，付祁昂突然将镜头翻转，画面里挤进来两个脑袋。
“小贺同学，看镜头。”
贺承允偏头望过来，屏幕里的两人被晚风吹得头发乱翘，“你好幼稚，付祁昂。”他说这话时，尾音轻轻发颤。
付祁昂愣了愣，这是贺承允第一次叫他全名。
风好像突然停了，耳边只剩手机录像的沙沙声，还有自己擂鼓似的心跳。
贺承允也意识到了什么，面上不由泛起一层红晕，丢下句“我到了，明天见”，转身就往拐角跑，书包带在身后一颠一颠的。
付祁昂站在原地，看着屏幕里那个红着脸逃跑的身影，突然笑出声来。
手机还在录像，录下了他止不住的笑意，录下了渐暗的天色，还有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
路灯一路往后退，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骑自行车的速度也比往常快了许多。
走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的手顿了顿，又转身往回走了两步。
巷口的小卖部还亮着灯，老板娘正弯腰收拾货架。他摸出包里的零钱，买了两袋之前给贺承允带的牛奶，指尖触到包装袋的温热时，才想起明天是周末，不用上学。
“傻了吧。”他低头笑自己，却还是把牛奶揣进怀里。
回到家，他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径直冲进房间。
付祁昂把新拍的照片导进电脑，又打印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入相册中，并在旁边标上日期。
随即又趴在桌上，点开那段放学路上的录像，听着自己喋喋不休的声音，听着贺承允偶尔应和的低笑，听到最后那句“你好幼稚，付祁昂”时，突然按下暂停。
屏幕上，贺承允的侧脸还停留在画面里，付祁昂对着屏幕笑了半天，心中那股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渐渐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