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第 41 章 ...
-
珠珠的分身也是能量体,对这种带着鬼族能量的血液应该很敏感。只要他还在这片海域,就一定能感应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海面依然平静,只有海浪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辞穆的腿在海水里泡得发白,伤口还在流血,他感觉到有些头晕,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突然,海面上泛起了一圈涟漪。
那圈涟漪的中心，并未出现辞穆期待的身影，反而是无数条银亮细长的小鱼聚集了过来，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紧紧地围绕着小船，鱼鳞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形成一个闪烁的活生生的圆环。辞穆疑惑地俯身，目光穿透清澈的海水，仔仔细细地扫视着，除了这些像是闻到血腥味而来的小鱼，水下再无他物。
一阵失落涌上心头。他靠回船舷，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些。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小瓶的补血剂和一瓶电解质水，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微甜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恢复了些精神，他决定休息片刻，等体力恢复一些，再划开伤口放一次血。
“噫。”轻微的、带着好奇的叫声在他耳边响起。辞穆侧过头，是趴在他肩窝里的小人鱼用冰凉的小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脖子，示意他去看某个方向。
辞穆顺着九艉小爪子指的方向望去，瞬间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船的周围，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透明生物所包围。
成千上万的水母，大的如斗笠，小的似指甲盖，悄无声息地从深处浮起，将他们的小船困在了一片晶莹剔透的海洋里。它们的伞盖一张一合，缓慢而富有节奏地咕涌、搏动着，像无数颗在水中跳动的心脏。阳光穿透它们几近透明的胶状身体，在水下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那景象既梦幻又诡异。
辞穆彻底看傻了眼，他呆滞地看着这片壮观的水母群，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他想起了珠珠，那个温柔又没有存在感的拟态水母。
他急切地抓起旁边的抄网，小心地探入水中，轻轻一捞，就捞起了一只拳头大小的水母。那水母在网中微微颤动，身体柔软而冰凉，几乎完全透明，只有几根淡粉色的触须证明着它的存在。可它会是珠珠吗？辞穆凝视着它，却看不出任何熟悉的痕迹。
当初珠珠为了方便携带而变小的模样，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和眼前的任何一只都没有区别。
他泄气地将抄网倾斜，把那只水母放回海里。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这样大同小异的、晶莹剔透的生物。他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珠珠，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大海捞针的绝望感攫住了他，辞穆再也顾不上别的，扯着喉咙，对着这片水母之海喊了起来：“珠珠！你在不在！珠珠！”
回应他的，只有无数伞盖整齐划一的开合、搏动。晶莹的海洋依旧自顾自地呼吸着，没有半点特殊的回应。
他又看了一眼还在船头玩水的苗苗，瞬间打消了让他下水的念头。这成千上万的水母里，谁知道哪些藏着剧毒？他不能让苗苗去冒险。
肩上的小东西却兴奋异常，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一个猛子就要往水里扎！
辞穆心头一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回掌心。被阻拦的九艉顿时炸了毛，在他手心里使劲扑腾，嘴里发出尖锐抗议的叫声：“叽！叽啊！”
辞穆攥着手心那一点点温热，失血的眩晕和心底的恐慌一起涌上来。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乎是贴着小人鱼问：“你跳下去了……这片海这么大，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叽哟！”回来！当然回来！我的鱼卵还在船上的缸里呢！这个人类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再不放手，鱼就要咬人了！
念头刚起，小人鱼已经付诸了行动。他扭头抱住辞穆的大拇指，张开小嘴，对着那片指甲盖“咔嚓”就是一口。清脆的一声响。辞穆的指甲盖上，赫然多出了一个整齐的小小缺口。
辞穆低头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缺口，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他摊开掌心，被困住的小人鱼依旧气鼓鼓地瞪着他，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控诉，仿佛在说他是个不讲道理的囚笼。
辞穆的心被这眼神刺得一软。他很犹豫，理智告诉他，这片未知的、满是水母的海域充满了危险，可掌心那鲜活的、渴望自由的挣动又在无声地拷问着他。他猜想人鱼和水母之间肯定有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联系方式，一种超越语言的感应，或许九艉真的能帮他找到珠珠。
可他真的不敢。
一想到要松开手，让这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海里，辞穆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害怕，怕这片海这么大，小家伙一去不回；怕这只是又一个残忍的玩笑，让他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挚爱从自己生命里消失。是他自私，是他胆怯，他被那场爆炸的阴影彻底困住了。
这世上的生物，就连人类都会想要自由。他又有什么权利，因为自己的恐惧，就将这个天生属于海洋的生灵囚禁在身边呢？
看着掌心里那个还在不屈不挠扑腾的小家伙，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泄掉了全身的力气。他认输了。他缓缓地、万分不舍地将手移到船舷外，靠近水面，然后一点一点地松开手指。
几乎就在他指间出现缝隙的瞬间，那道小小的红色身影就“噗通”一声，毫不留恋地扎进了晶莹剔透的海水里，溅起水花。
辞穆的心跟着那一跳，骤然悬空。他趴在船边，紧张地盯着水下，手还维持着半张的姿势，仿佛随时准备再把他捞回来。
小人鱼一入水，便如同鱼归大海，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他灵活地摆动着那条漂亮的红色尾鳍，在水母群中穿梭，没有丝毫的凝滞。很快，他似乎玩心大起，猛地向上窜出水面，轻巧地落在一只碗口大的水母伞盖上。那水母被他踩得向下微微一沉，伞盖边缘荡开一圈柔软的波纹。小人鱼似乎觉得有趣，小小的身体在上面蹦了蹦，又像踩着活的跳床，一个翻身跃到了另一只更大的水母头上，玩得不亦乐乎。
辞穆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泼地跳跃嬉戏，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回落了一些。他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这些水母似乎并没有攻击性。
就在小人鱼玩得正高兴时，他小小的身体忽然在水母的伞盖上顿住了。他停止了跳跃，歪着小脑袋，原本灵动好奇的红眸变得专注而警惕，仿佛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海风拂过，除了水母群搏动的咕涌声，四周一片寂静。可辞穆却看到小人鱼的神情愈发严肃。
突然，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声音，像是从极深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救救……”
辞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红色的小点猛地从水母上一头扎进海里，化作一道迅疾的红线，瞬间就冲出了几十米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速游去。
“九艉！”辞穆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嘶喊一声，猛地扑向船尾，手忙脚乱地去发动引擎。引擎发出一阵轰鸣，船身震动起来，可螺旋桨只是徒劳地搅动着，根本无法前行。那成千上万的水母将小船周围的水体挤压得如同胶质，船体想要调转个方向都变得无比艰难，像是陷入了一片巨大的、活着的沼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小小的红色身影在晶莹的水母群中飞速穿行，越变越小，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那点点红色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他趴在船舷上，徒劳地望着那个方向，海面晶莹剔透，水母静静地搏动，美丽又致命像一场无声的嘲讽。引擎的轰鸣已经停下，周围只剩下水母群挤压海水时发出的、粘稠的“咕涌”声，令人心烦意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他心上割一刀。他不能就这么等着。
辞穆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猛地站起身，环顾着这片将他困住的“沼泽”。
他开始动手，解开鞋带，将鞋子踢到一边，然后手脚麻利地将衬衫裤腿紧紧扎好。银白色的发丝被海风吹得凌乱，遮住了他眼中最后犹豫。这片海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这些水母也许不会主动攻击，但谁知道水下还有什么？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去，就算是用手划，用身体去撞，他也要到九艉消失的地方去。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船舷，决定要翻身下水的那一刻，前方的水面“哗啦”一声，迅疾的红线破水而出！
那道红色是如此熟悉，九艉在水母的伞盖上灵活地连跳几下，像颗红色的弹珠，径直朝着小船而来。最后，他奋力一跃，带着一身晶莹的水珠，“啪嗒”一声，准确地落在了辞穆面前的甲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