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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刚来就定亲? ...

  •   第二章|刚来就定亲?

      通往前厅的回廊不长,冬日的风却懂得“加戏”。檐下风铃叮当,像在替王婆子打拍子;她一边扶着赵清然走,一边念起旧账,嘴皮翻得比风还利索。

      “小姐还小的时候,陆大人外放任上遇到刺客,是咱老爷救了陆大人。”王婆子压低声音,却压不住的骄傲,“那时两家便说了个娃娃亲,图个念想。后来老爷被人罗织投敌的罪名,是陆大人四处周旋,才把冤屈一洗干净——不然,恐怕早被发去边地吃风沙了。”

      恩情两字,沉得人背直。只是这回,恩情的尺子清清楚楚——赵家救命在先,陆家报德在后。赵清然“嗯”了一声,心里也把这笔账记明白了。

      王婆子继续:“陆公子今年二十,正是弱冠。早年性子活络,人也俊,谁知前阵子随友外出游玩,走岔了道,撞上群野猪。带着的七八个小厮全没了命,他倒是捡回一条命,可腿脚和背骨都伤了。从此脾气忽晴忽雨,时不时发作。”

      “京里的人家怎么说?”赵清然随口一问。

      王婆子接着说:“陆家人口单薄,就他这么一个嫡子。没兄弟姊妹。以后老两口若是见天儿去了,也就指着姨娘那边的儿子照拂。听说朝里也有门荫的规矩,老爷升到几品,子孙就能着落个官身。虽说嫡出优先,庶出的也不是一点门路都没有。”(“门荫”就是官员子孙可凭父祖的品级荫补官职的那套制度,五品以上可荫孙,三品以上甚至能荫曾孙;实际操作里,多半还是嫡子先、庶子次之。)

      说着,前厅已在眼前。赵家宅子不富贵,却很讲清爽:门内铺了旧绒毯,脚下踩着软,正面一扇梨花木屏风,画了云山和栖鸟,墨色收敛。梁柱擦得锃亮,窗格里嵌着素纱,冬阳被滤得很温柔。

      “女眷在帘内。”王婆子提醒。厅中央垂着细纱帘,朦朦隔开男女两席,挡面不挡声。

      赵清然在帘内落座,刚捧稳茶盏,外头的嗓音便压着官场的稳重响起:“赵贤侄、贤侄媳,老夫今日来,是为提亲。小儿虽身有不便,但绝不敢怠慢清然。过门后,内宅管家权交与她,谁也不得多嘴。”

      这句话像一枚石子投在静水上,“咚”地沉下去,涟漪层层开。赵父沉默半瞬,开口:“好。”那一声“好”里有无奈,也有感念——命是人家救的,这个“好”,他欠得起,却还不清。

      帘内,陈氏指节绷得发白。她抬眼,目光在纱纹里来回摩挲,终究压稳气息开口:“清然年纪不小了。本有一门亲,三年前对方公子为母亲服期两年,丧满才定日。谁料又传出他要另娶旁人,且那女子已有身孕,婚约就此作罢。”

      这段过去,说得平平静静,却像薄冰下暗流。赵清然低头,把情绪压在掌心纹里。

      “这回,”陆大人继续,“不肯叫姑娘再受闲话。六礼俱全,媒妁、礼单、吉帖一样不缺:先纳采,再问名合庚,卜得吉兆,纳征定聘,拣定好日子,最后亲迎。清然若有主张,都明说。”

      帘外一串轻笑,稳稳地把场面接住:“小娘子放心,有我这个媒婆在,规矩跑不歪。”是个圆脸的妇人,声音糯,笑里带热闹。

      赵父道:“礼从简而不失矩。帖书与礼单回头你与管家过一遍。”

      话锋正稳,帘外忽传来极轻的轮声。赵清然下意识抬眸。纱幕后,一辆乌木轮椅缓缓停住,车身边线收得很齐,扶手抛了蜡,亮得像水。轮椅上的人穿浅蓝夹衣,里衬月白小圆领,外罩一层薄棉深青披风,肩线清瘦,袖口绣了浅浅的回纹,不张扬,却干净。冬阳从窗棱里切进来,落在他侧脸的轮廓上——只看得见鼻梁的线和下颌的弧,朦朦一片,大概不丑,甚至……有点过分利落。

      就在她想多看一寸的时候,那人像察觉到视线,手指在扶手上收紧,指节绷得很白。片刻,一道压得很低的男声穿过纱:“清然姑娘,我性子不大好,受伤后更难调。若有失礼处,先在此赔罪。婚后,我尽力不让你受累。”

      一句“尽力”,把他所有的锋利都折了个角。帘内几位女眷对望,空气像蓄了一点温度。王婆子轻轻碰了碰赵清然的袖口,像在提醒她回话。

      赵清然端稳茶盏,笑意敛在眼里:“多谢陆大人与公子抬爱。礼数听父母做主。至于内宅,我不求权,只求清清爽爽,大家好过。”

      “理当如此。”陆大人应得干脆。

      媒婆把话题顺着礼节往下引,“那就先定纳采、问名的日子。我回去开个好彩头的礼单,再择两三个黄道,送帖过府。”

      两家你来我往,把流程捋得明白。帘内陈氏一句句记,眉心的结绷着,却不再抽紧。

      一阵风过,纱帘微鼓。赵清然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的镯子,冰凉的,像有一口极浅的泉眼安在掌边。她的脑子却不凉:

      ——陆家为何偏在此时“认真”?

      ——陆公子二十,确实该立正室;可还有没有别的苦衷,藏在“尽力”两个字里?

      “小姐,”王婆子在耳畔轻声,“该起身送客了。”

      众人起立作揖,论声再起。就在那轮椅转向的一瞬,纱幕边角被风轻轻一掀,她捕到一点更清晰的眉眼:冷白的光里,男人的睫羽投下一小片影,唇线抿直,像把疼压成了一道细细的缝。下一刻,纱又落回去,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送客的脚步声渐远。厅里只剩屏风后的山鸟,和风铃收着声响。陈氏握住女儿的手,热乎、湿凉,像一只紧紧扣住的扣。

      “清然,”她道,“娘不求你富贵,只求你平顺。”

      赵清然“嗯”了一声,眼角余光里,那只镯子的金丝像极其细微地一闪——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平顺?她看着纱帘外渐空的厅堂,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也许,从今天起,她的“平顺”,要和别人的“风浪”,绑在同一条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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