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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阿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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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余烬把调好的酒推到谪秚面前,又摘下眼镜擦着上面的灰尘。
“比如,有没有哪只鬼出去了?或者说……”言涣手指敲击着桌面,“有没有哪只鬼进来了?”
余烬把眼镜戴回去,摊手道:“你难为我,鬼街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鬼,我哪数得过来。”
“捡特别的说。”
“特别的……”余烬微仰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打了个响指,“有一个!”
“前不久新来了一个孩子,经常蹲在街边角落,我看他可怜想和他说说话,他也没理我。”
“孩子?”言涣眼睛微眯,“知道在哪么?”
“不太确定,他呆的地方不固定,你出去走走,运气好说不定能碰见。”余烬指了指门口。
等到谪秚的酒杯见了底,言涣才站起来,两根手指曲着敲了一下桌面:“走了,鬼先生。”
他们出去时,街上正围了一群鬼,空出了广场中心的位置。
言涣拉着谪秚穿过鬼群,身后传来一声高呼。
“你们将成为彼此永恒的爱人,请接受来自万鬼的祝福!”
随后万鬼欢呼,玫瑰花瓣漫天飞舞。
言涣回头看了两眼,突然觉得很震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鬼城的婚礼。
盛大又浪漫。
广场正中央,白色婚纱的新娘把手交付给新郎,鬼城又多了一对新人。
“羡慕?”谪秚突然出声问。
言涣愣了两秒才说:“是啊,羡慕。也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有。”
谪秚:“会,只要你想。”
言涣对上他认真的眼,有几秒钟的失神,而后他说:“那就承你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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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回回找了好几条街,他们才在某条街边的角落里找到了余烬说的那个孩子。他靠墙蹲着,衣服破旧,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面。
有点可怜。这是言涣的第一个想法。
他蹲下来,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凛。”小男孩说话不太利索。
“阿凛。”言涣重复了一遍,又问,“从哪儿来?来了多久?”
阿凛像没有听懂一样,只是歪着脑袋看着言涣,懵懂得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
“那你什么时候来的,自己来的,还是有谁送你来的?”
等了一会儿,言涣突然笑了:“这个答不上来,那换个问题,鬼城的洞,是你弄的吗?”
“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阿凛机械地晃了一下脑袋,突然学着言涣笑起来,但学得很生硬,反而透着几分诡异。
“错了,”言涣往他脑袋敲了一下,“像这样,两边嘴角往上翘,眼睛弯起来,笑得真诚一点。”
阿凛学着他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咧开嘴,还露出了一排小白牙。言涣点头:“对,就这样,慢慢来。”
“错了,嘴角不要翘这么高。”
“眼睛不要闭起来。”
“嘴不要张这么大。”
“又错了,重新来。”
……
言涣每教一次,就往阿凛头上敲一次,阿凛一边可怜兮兮地捂着头,一边又很投入地跟着学。
终于学会了笑,言涣鼓励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学得很好。来,现在告诉我,鬼城的洞,是不是你弄的?”
阿凛点了点头,然后又快速地摇头。
“不能,说。”
“告诉你不能说的,是谁?”言涣继续用哄骗小孩的语气问。
阿凛这次直接果断摇头。
“还学聪明了。”言涣又敲了一下他的头,“我刚才怎么教你的,这么忘恩负义。”
阿凛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显然“忘恩负义”这个词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没听懂。
言涣耐心地解释:“我教你笑,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这就叫忘恩负义,懂么?”
阿凛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翻了翻衣兜,双手捧到言涣面前,展开的手心是一片被压皱的玫瑰花瓣。
言涣笑他:“你刚在街上捡的?”
“嗯。”阿凛把花往前递了递,还冲他笑了一下。
现学现卖,很可以。
言涣看了几秒,把花拿起来:“算了,花瓣就花瓣吧,拿这个当谢礼也可以。”
不知道阿凛听懂了没,但看到言涣收了花,他一咧嘴,又笑了。
言涣哄他:“想不想学点别的?”
阿凛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告诉我谁带你来的鬼城,我就教你。”
闻言阿凛愣了,皱着眉蹦出两个字来:“坏人。”
随后直接跑了……
“这句你倒是说得利索。”
言涣起身,但没动。
谪秚回身看他:“不走?”
“蹲太久,脚麻了。”言老板承认得很坦然。
他干脆靠墙站着,习惯性地把手插在衣兜里,又抬眼看向谪秚:“鬼先生,聊聊?”
“嗯。”
“百年前,你来过鬼城没?诚实一点回答。”
谪秚:“来过。”
言涣:“之前怎么不说?”
谪秚:“你没问。”
言涣:“……”你还有理了。
“那,你牵挂的那个人,是不是在鬼城认识的?”
“不是。”谪秚答道。
不是……
言老板一颗跳动的心沉下去了,同时又觉得自己有点自欺欺人。恰好百年前来过鬼城,恰好百年前遇见了那个他牵挂的人,所以就自动代入自己是那个被牵挂的人。
在瞎想什么呢。
谪秚百年前来过鬼城,顶多只能证明他们可能见过或者认识而已。
言涣啊言涣,你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有点烦躁。
他抬脚:“走了,脚不麻了。”
去找了鬼街现在的负责人,言涣要查阿凛的身份。
进入鬼街的鬼,每一个都要登记,虽然不问生平不问来历,但会简简单单登记一下生卒年和名字之类的。
把近期进入鬼街的鬼的资料翻了一遍,沈浊回头问:“找到了吗?”
言涣:“再来一遍,刚才没注意看。”
“……”
“你自己来。”
言涣把资料又翻了一遍,从头到尾什么也没看进去。
“你这样再看几十遍也什么都找不到,你心里太乱了。”沈浊直言道。
从刚才来了言涣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太反常了。
沈浊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言老板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他被一只鬼说的两个字弄得心猿意马,有点说不出口。
“没事。”言涣打死不认,又开始重头翻那些鬼的资料。翻到一半,谪秚突然开口:“往前。”
言涣往前拉回了一点,阿凛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中央。
嗯,刚才言老板又跳过去了。
阿凛的资料页面,除了名字和照片之外,什么都没有。
“解释一下?”言涣侧身,让沈浊看清屏幕。
沈浊恍然大悟:“你找的是他啊。登记的时候他只说了名字,我看他是小孩就没多问。”
“你可真善良。”
沈浊:“……”
“我觉得你不是在夸我。”
叮嘱沈浊注意一下阿凛的动向,又找了个酒店住下,言涣打算明天再去中心区查一查阿凛的资料。
鬼街到了晚上比白天还热闹,推开窗户就能听到外面街上吵吵嚷嚷的声音。
言涣这会儿那点心猿意马已经没了,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模样。
言老板算是想清楚了,
如果还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轻易去打扰一个人的生平,当然,也不要轻易去打扰一只鬼的生平。
所以他只问了一句。
“百年前你来鬼城,见过我吗?”
“嗯。”
言涣满足了,好歹是见过的。
后来谪秚想,如果那个时候言涣再大胆一点问下去,他也许就真的会忍不住全盘托出了。但是没有,那个晚上,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各怀心事,又各有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