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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我只是太喜欢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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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映回到湖城已经是周日的傍晚。
  那天姜泠高烧不退只能去医院治疗,回到家喝了碗热粥就睡下了,手机紧握在手里。
  朦朦胧胧间感觉管茹进了房间。
  姜泠毫不领情地说:“进我房间不敲门啊,出去。”
  管茹放了个保温杯在姜泠床头就出去了。孙竞舟给程映打了个电话,被程映嘱咐要好好照顾姜泠心里是不爽的。姜泠那小子病得七荤八素还能指东指西,真不知道两个人在湖城是怎么好上的。
  想想就通了,因为湖城那小子也会指东指西了。
  半夜孙竞舟起夜,晚上都喝粥能不起夜吗?
  明明客厅的灯关着,却被一个懒懒的声音叫住了,“孙竞舟你干嘛?”
  孙竞舟一惊,转身时不小心磕到了沙发,想扶住却摸到了一个人,“卧槽,姜泠,你特么不睡觉半夜起来干嘛?”
  姜泠冷冷地回答:“撒尿啊,两趟了,干脆在沙发等第三趟。”
  “你说你是不是神经病,尿都给我吓回膀胱了!”
  姜泠不大想理睬孙竞舟了,抱着枕头和毯子躺好。孙竞舟摸了摸姜泠的额头,“还是烫啊,你回床上躺着吧。”
  姜泠翻了个身说:“少管我,明天换了床单我再睡,都是我的汗臭味。”
  孙竞舟确实管不了他,回房间跟管茹也就是随口一说,结果管茹二话没说就起来帮姜泠换干净的床上用品去了。
  孙竞舟睨着姜泠没好气,就这臭小子回到深圳后就没给家里省过心,吐槽说:“我说你回来干嘛,两头不安生。”
  姜泠手扶墙说:“这就要赶我出去?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以后我想住多久就多久。怎么算也轮不到你赶我出去。”
  管茹就跟孙竞舟说过姜泠这人一身戾气,但孙竞舟非不信,现在见识了吧,挺好笑的。好在不是经常这样。孙竞舟只能忍气吞声,委屈死了。
  第二天姜泠起床已经是十点多了,家里只剩了外婆一人,锅子里煲着甜汤,这几日姜泠不适合大补,只能熬一些让他饱腹的东西。
  外婆问:“好点没,好不好吃啊?”
  姜泠怪不习惯的,点点头说:“嗯。”
  “多住几天好,都快半年没见了,个子都高了啊。”
  姜泠放下汤匙痴痴地看着外婆,她这一路的变化是什么由来?是因为案情的变化吗……想到老人家的身体问题,姜泠问不出口。
  “外婆,我明天走,后面要寒假再回来了,不过也就一个月。”
  “那边的小男孩跟你是什么样的好朋友啊,听说他对你很好,他家里有没有说什么?”
  在这个方面姜泠的神经是时刻紧绷的,“我们早晚都是一家人啊,他是孙竞舟的弟弟。”
  姜泠本想继续吃,但被外婆抓住了手,连碗都给收走了,“只不过是大学老师的儿子而已,算什么弟弟,算什么一家人啊,你不是这样想的!”
  “外婆!”姜泠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个事老人家是比较难以接受,本来在外婆这里是肯定要保密的,而且后面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生活,回深圳的机会就屈指可数了,老人家也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这么一分析,姜泠觉得自己还真有点冷血无情了,怎么说也是终身大事啊。
  外婆紧抓的手一点也没要松开的意思,“你想知道你妈妈的事才回来的,怎么不问清楚就要走啊,他们不会告诉你的!但我可以!”
  姜泠害怕了,瞬间关于真相的事什么都不想知道了,撒谎说:“我已经知道了,外婆。”
  “你说我们都是废物,不是那样的!”
  姜泠想挣脱出自己的手,因为外婆又厚又硬的指甲已经快把人掐出血了,“外婆,是我错,我乱说的!”
  “是你爸爸在骗我们,骗你妈妈,一次一次挽留我们都是虚情假意的!你爸爸他喜欢的是男人,他怎么能喜欢男人呢!他喜欢的男人杀了你妈妈,最后连你爸的命都搭上了!”
  天打五雷轰也不过如此,瞬间连掐出血的手都不觉得疼了,姜泠用颤音问:“外、外婆,你说什么?”
  “泠泠,你不可以跟你爸爸一样的,否则你就不要再回湖城了,我不会同意你回去的,要么我死。”
  那碗没喝完的甜汤洒了一桌,姜泠大脑一片空白,比起昨晚的头晕脑胀更加爆炸,全然失去了安抚外婆的能力,连自己的手脚都控制不了了。
  外婆看见了姜泠额头淌下来的汗,颤动的长睫毛下是一双通红的眼睛,小孩是吓着了。
  “洒了啊,我们泠泠还没吃饱吧,外婆去盛。”
  姜泠的手终于自由了,手背上是被掐破的皮和淡淡的淤青。疼痛告诉姜泠,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是这样的……姜泠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吼出来,伴随而来的浑身不明所以的寒冷。
  厨房传来打破碗的声音,姜泠转头望去,外婆摇摇晃晃的身体眼看要往地上倒去,“外婆——”姜泠接住外婆软绵绵倒下的身体。
  医院急救室外,姜泠无力地瘫坐着,全身一会发冷一会儿发热,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管茹来。
  里面的年近古稀的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样,姜泠靠着椅背哭了起来,混乱如麻的心头冒出一个几近绝望的念头:湖城,我回不去了。映哥,你等不到我了,明天后天以后都等不到了。
  姜泠哭得如丧考妣撕心裂肺,叫路过的人频频揪心,连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不知道如何劝解了,给他递张纸巾都不敢。原本生病的身体随着用力哭泣更加虚弱,不扶着椅子都站不起来了。
  管茹是顺着这哭声直径找到的这里,这哭声让做女儿的心都凉透了。
  “姜泠,我妈呢?!”
  姜泠指指身后的急救室,说不出一句话。
  “还以为死了呢!”管茹跑过去紧紧抓着急救室的门把手。
  老人家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加护病房,而事发当时家里只有她和姜泠两个人,兹事体大,姜泠又处于一击即溃的状态,管茹只能暂时忍着所有情绪。
  作为成年人,作为长辈,堤坝总是要牢固一些,就算内里已经决堤……
  姜泠独自在输液大厅挂吊瓶,仿佛和全世界失去了关联,落进身体的冰冷液体一点一点耗着煎熬的时间,有那么一瞬姜泠都想不起程映那张脸了,那个推着车走在雨里的男孩本来就听不见,姜泠喊了他很久,追上去却看不清脸,大雨把人的眼睛都淋坏了。
  姜泠昏昏沉沉出了一身的汗,一块温热的毛巾拂过额头和颈部。
  姜泠知道自己哭了,也意识到身边的人是管茹,难过地别开了脸,抬起手擦干眼泪。
  “醒了啊,”管茹说,“我让孙竞舟送你回家休息吧,你外婆这里有我。你明天一个人能回湖城吗?”
  姜泠说:“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要有不回去的理由,就跟你急匆匆回来一样,那边不是有人在等你回去吗?”
  姜泠的泪又止不住了,“我没脸回去,行吗?我也不应该回来……”
  管茹好像不带情绪,摸了摸姜泠的头,“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不远处的孙竞舟一直在守着,要是谁没控制住就奔过去接住场面,也终于明白管茹那山洪般的依赖感是怎么来的了,她太需要一个怀抱取暖。
  管茹走出去对孙竞舟说:“他现在真是进退两难了,我也难,他在这里我就多一个麻烦,但要是我妈撑不过去,他不能不在。”
  孙竞舟说:“这些我也想过,不行我就把他送我那儿去,住我宿舍,一来我回去能照顾他,二来呢……”没有二来。
  管茹抬头问孙竞舟:“是不是没有程映,我们就不会认识?”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啊?”不合时宜,但又无可避免,没有程映如今眼前的一切都不成立。
  管茹已经万分疲惫,推开了孙竞舟要搀扶的胳膊,“我没事,我去给他倒点热水买点东西吃。”
  管茹走后姜泠朝孙竞舟招了招手,孙竞舟看了眼走下楼梯的管茹,心情沉重地走向姜泠,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小子就很烦躁,想抡拳头揍他。
  孙竞舟问姜泠:“好点没啊,饿了吧,你小姨给你买吃的去了。”
  姜泠摇摇头,不知道是没好还是不饿,敛下的眼皮肿的不像话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你跟他说一下吧,我没办法回去了。”
  “程映啊,嗯?”孙竞舟明知故问。
  姜泠声音小得像没发出来,重重点了个头,“嗯!”
  “好,但他现在还没下课,晚一点吧,我呢也想想怎么说合适。”
  姜泠问:“我外婆呢?”
  “能不能醒还两说,醒了也离不开人伺候了……”孙竞舟话说到一半看向姜泠,姜泠捂着脸哭,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孙竞舟愣愣地看他哭。
  许久,姜泠问:“我外婆怎么会知道我跟映哥的事,你们都跟她说了什么?”
  “姜泠啊,”孙竞舟多少有些无奈,难不成说他朋友圈和微博太热烈了,这位有文化的老太太都会玩儿?都怪他还让不让他好受了?“这个呀……”
  管茹提着东西回来了,孙竞舟仿佛得救,丢下姜泠就跑了,丢下一句话给管茹:“我去看看阿姨。”
  姜泠扯着嗓子喊:“孙竞舟,你回来说清楚!”
  “你拔了针去追啊,”管茹没好气地对姜泠说,“拣软柿子捏是吧,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回答你。”
  偏偏对着管茹就问不出口了,姜泠板着一张脸沧桑得像一条丧家犬,还是一条蓄着力气准备防抗的丧家犬,在濒死的时刻想留下一丝丝尊严。
  对于程映的感情姜泠是不会认错的,什么都错就这点没错,只可惜这段感情缺少了长久下去的根本。眼前就走不下去了。
  姜泠诚实地阐明了当时发生的一切,管茹得知后心疼地抱着姜泠直直往下垂的脑袋,“不怪你,小姨没有怪你,别这样。”
  “小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去湖城,我就不应该去湖城的!”
  “是小姨不好,小姨跟你认错。”
  “程映怎么办,映哥他……”姜泠被跟程映有关的字眼压得难以喘息,“我只是,太喜欢他……”
  管茹一下一下抚着姜泠的头发,“小姨为什么不告诉你,你爸爸妈妈已经那样不堪了,我怎么舍得让你知道更不堪的结果?”
  不堪和更不堪。
  姜泠的双眼干涩疼痛,已经快哭不出泪了。
  孙竞舟把姜泠安置到了离医院最近的快捷酒店,姜泠闹心的厉害,既不肯吃药也不肯睡觉。这倒有点像刚丧父的程映,整天一个人精神恍惚地在家里转来转去,不吃饭不睡觉,心痛到极点还哭不出来。
  后来程映是怎么走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在各自的城市被不同的事牵绊着,给不了他那么多的关心。当时过了一个多月,突然收到了程映发来的信息:哥,爸爸的骨灰已撒至微澜湖,骨灰盒里装了爸爸留下的部分手稿,七七日时会随衣冠下葬,我一切皆安,勿念。
  孙竞舟想给他讲一点他不知道的程映,结果刚一开口提起程映,姜泠就炸毛了,哭嚷着把孙竞舟赶出去。“你别提他,我不许你提他!”姜泠关上房门后大哭。
  孙竞舟在外面听他在里面鬼哭狼嚎,忍不住掏出烟抽起来。傻小子,逃避顶个屁用!
  晚上孙竞舟和管茹在医院陪夜,管茹憋了这么多年无处可说的话全说给了孙竞舟听。孙竞舟揽着管茹的肩说:“相信吉人自有天相,阿姨会没事的,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不用,我请了假,我妈不醒我怎么睡得着,不如你跟我讲讲你跟程家的事吧。”
  孙竞舟问:“我跟老师,还是跟程映?”
  管茹说:“都想听,随你说。”
  孙竞舟开始回忆,那是大二的第二学期开始的。
  那个姓程的老师总带着儿子来上课,那时候班里的学生总是窃窃私语,到底这其貌不扬的程老师得有个多漂亮的老婆才能把儿子生的这么标致。
  孙竞舟最喜欢逗程映玩儿,玩着玩着才发现这孩子是聋的,后来俩人开始传纸条,这个程映会写的字儿比孙竞舟想象的多多了,无师自通一样。字儿写的也比同龄人好看,不愧是大学老师的儿子,绝对是个小天才啊。
  偶然的一次,孙竞舟发现程映并不是先天失聪。
  学校举办校庆,班里的节目是大合唱,另有管弦乐和钢琴伴奏,程映似乎对小提琴很熟悉,一拿到手就有模有样地放到了锁骨处,用左下颌夹着,一按和弦还真拉出了音乐,据会拉的人说这叫肌肉记忆,他一定用心学过。
  一个天生聋哑的孩子怎么会学小提琴?可是跟程老师讲起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全然不知此事。
  这越发激起了程老师要治好程映的决心,可是程映的耳聋治不好,做人工耳蜗也没办法让他听清所有频率的声音。
  但怎么也不能让他就一直聋着啊,要让他回到正常的学校读书学习。
  程老师开始在外面兼职,瞒着学校办补习班,大量给杂志报刊投稿,为的就是给儿子赚手术费。
  程老师表面给人的感觉是争名夺利迷了眼,做学问的初心都要没了。
  程映很配合,几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准备手术和做术后康复训练。不过小天才的能力就是半年不读书也能考第一名顺利升学。
  程映会叫爸爸也是孙竞舟教的,傻孩子害羞的很,怕自己说的不好。
  孙竞舟笑着说:“为了让他会叫爸爸,我叫了他几百次爸爸都有,后来叫哥就不知道谁教的了,他叫我的时候都给我感动哭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但我听见了。”
  姜泠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话,那时候他刚知道爸爸被判死缓,死这个字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后来他好了,会娇滴滴地叫小姨,只会叫小姨。
  管茹说:“他们俩还真像啊,这么巧就认识了呢?”
  孙竞舟说:“没有比我们家程映更好的男孩了,他对姜泠的好我们都见过,让他们自己去选择吧,明天我们一起劝劝姜泠。”
  管茹说:“这样吧,程映那边我打电话说一下情况,让他别担心姜泠。”
  孙竞舟心宽了,说:“这感情好,我们跟程映是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