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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栾川往事叁 ...

  •   第二天早上李樰雁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睡的这间小屋本是楼梯间,为了方便晚上起来给客人开门改成了一个小卧室,门不带锁,只能靠门和墙壁间的摩擦力合上。
      李樰雁坐到床边,拉开了门。是萧望。
      因为昨天哭过,李樰雁两个眼肿的跟核桃样。
      “给你带了碗牛肉面,起来吃。”萧望说。
      楼梯间很小,五平方米左右,还不带窗子,李樰雁关着门在这小屋里睡了一夜,现在屋里一股闷味。
      萧望把门整个推开,想让屋里散散气。
      “我要换衣服……”李樰雁声音有点糯糯的说。
      萧望又把门关上。
      门关上后,在完全的黑暗中,李樰雁哧地笑了声。
      李樰雁摸到床头的开关,打开,然后麻溜地换衣服。
      萧望端了个小板凳坐在茶几前吃面。他的面碗前,还放着一碗面。
      他们就在这氤氲的热气中,面对着面,无言地吃完了这碗面。
      萧望带李樰雁去到医院后并没有找到奶奶,一问医护人员,得知,奶奶在早晨八点多时被她的女儿带走了。
      看着李樰雁失落地站在病床前,萧望问:“要去你姑姑家吗?”
      “我路痴,不记得她住在哪。”语罢,李樰雁转身出了病房。
      镇上的小卫生院规章制度并不严格,萧望给罗奶奶缴了半个月的住院费,李樰雁的姑姑向医院索要到了剩余的十四天住院费,然后将奶奶接走了。
      李樰雁直着腰板,步履匆快地走着。
      萧望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出了医院,正有一辆面包车缓速驶过医院门口。李樰雁拦下了车,跳了上去。
      “李樰雁。”萧望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应。
      “要上来吗小伙子?”前排的司机扭头看向他,问到。
      萧望二话不说也上了车。
      李樰雁坐在后排靠窗的位子,萧望迈过一排人为加上去的长凳去到后座,坐到李樰雁身边。
      李樰雁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树影不停向后退去。
      萧望掏出手机来刷。
      时间近晌午,日头挂在南天中央,这辆面包车的窗户既没有贴太阳膜,也没有窗帘,灼灼的日光穿透车窗玻璃打在李樰雁的脸上,脖颈上,手臂上,近乎贪婪地舔舐着她的皮肤。
      因为有李樰雁挡着,萧望得以“免遭其难”。
      萧望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脸颊、耳垂上的茸毛,静静地匍匐在她的皮肤上。
      “师傅,这车到哪?”萧望问。
      “到城里的呀。”司机回答。
      萧望伸出胳膊轻敲了下玻璃,说:“带你去城里玩,好吗。”
      李樰雁睫毛颤了下,半响,回答:“好。”
      萧望和李樰雁在一个商场前下车。
      刚一下车,萧望就产生了一种李樰雁变小了的错觉。车行道两旁,是绿化带;绿化带两旁,是人行道;人行道两旁,是停车场;停车场旁,是两栋的大楼。
      李樰雁仰起头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萧望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茫然。
      她不是那么小的,在她扶着她的奶奶的时候,在她一个人压下卷闸门时,在她奔跑在镇上那条空寂的街上的时候。
      萧望的手搭上李樰雁的后颈,带着她往超市门口走去。
      刚推开超市入门处的塑料隔断帘,一阵冷空气拂面而来,吹得人一精神。
      李樰雁往前快走两步,自然而然地甩掉萧望的手,她又顺着人流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萧望不见了。
      也许他再也不会出现了。李樰雁想。
      “怎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李樰雁转身,看到萧望拿着一个冰淇淋。
      “吃吧。”萧望说。
      李樰雁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冰淇淋。正当她一口一口地咬着冰淇淋时,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脸颊,是一杯冷饮。
      “你是不是晒伤了?”萧望问。
      “没有。”李樰雁说。
      已经快到一点了,两人还没吃午饭。萧望问李樰雁想吃什么,她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店,肯德基。
      李樰雁在点餐台前站了许久,将单子正正反反翻了几遍,最后说:“你来点吧。”
      萧望随意点了一个双人套餐,然后带李樰雁去找位子。
      餐上上来后,李樰雁盯着两个盘子里所有的东西看了会儿,然后指了指隔壁桌,问萧望:“为什么我们没有那个哆啦A梦?”
      萧望笑了下,回答:“因为他们点的是儿童套餐。”
      李樰雁:“噢。”
      李樰雁开始大快朵颐,萧望说他要离开一下,马上回来。
      萧望到前台去,和店员商量,他点一个儿童套餐,不要食物,只要一个套餐配赠的哆啦A梦小雕像。
      店员有些匪夷所思,跟其他店员简单商量了下,找了个哆啦A梦玩具给他。
      当萧望把哆啦A梦摆到餐桌子上时,他看到李樰雁的眼眶蒙了一层泪雾。
      李樰雁几乎是一个人把整个双人套餐吃完。萧望劝她吃不下就不要吃了,她没应。
      擦完嘴后,李樰雁看着眼前这个她认识了不到五天但会铭记一生的男人,说:“我奶奶以前跟我讲过一个故事。”
      萧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奶奶的爷爷,一个老地主,活了八十多岁,经历了清朝、民国还有新中国。不管朝代怎么变换,他都是土地主。他住在占地十几亩的庄子里,伺候他的人老了,不中用了,再由那人的子女来伺候他。一年四季,庄子里都有树在开花结果,每年秋天,都有一车接着一车的粮食通过吊桥运到庄子里来。但是,新中国成立后,开始土改,他所有的家产都要被没收。好在,土改刚开始,还没有席卷到他所在的小村庄时,他就寿终就寝了。解放军进庄子的那天,正是他出殡的日子。前门解放,后门出棺。我奶奶跟我说,像是不想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庄子,像是舍不得这传了几辈人的家产被别人抢去,抬棺出门路过门槛时,一个家丁好像是脚没下稳,趔趄了一下,棺材咚的一声落到地上,起来后他说了句:’东家这是不想走呀,压得棺材死沉‘。“
      萧望知道那批古董藏在哪了。

      离镇子十来里路,有一座高不到四百米的小山,山虽然小得一个多小时就能从前山跑到后山,但山上还还留着许多不为人涉猎的地方,其中一处是山坳里的一片地。当地人说这片地很玄乎,走近这片地,就会产生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而且埋在这片地上的人的后代,命都不好。所以,即使是42年□□时和59年饿死人年头,都没有人愿意摘这片土地上长的东西吃。
      李樰雁的爷爷,就埋在这片地上。

      从萧望听完这段话起,他就忙了起来,有打不完的电话和发不完的信息。
      萧望让李樰雁先回去,他在城里住两天再回镇子。
      萧望把李樰雁送上了车,然后,她就一个人,坐在后排靠窗户的位子,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坐回了家。
      两天后,萧望回来了,但来的不止他一个。他还带了一帮人,这帮人,还带着一批奇怪的仪器。
      萧望让她跟邻居和其他住客说他们是搞地质勘探的,她照做了。
      她每天早上起得很早,来给他们开门。萧望跟她说她不用这么早起来,他们开完门后会自己给门关好。
      她笑了笑,说:”你们这么大动静,我怎么能睡得着。“
      一天晚上九点钟,萧望带着人回来了,他还拎着一只小兔子。
      萧望把兔子松到院子里,跟李樰雁说:”山脚下碰到有人卖家兔,买了只给你。“
      第二天早上,萧望就准备走了,走之前,他写了张纸条给李樰雁,他说:”这是我的号码和地址,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没事也可以打。长大了,有机会来找哥哥。“
      李樰雁沉默地点点头。
      萧望摸摸她的头,说:“该洗头了小妮子。”然后,就转身走了。
      李樰雁站在门边,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然后上了车。
      一年前,她站在这个门边,看着她的父亲背着一个卡其色的旧背包,又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上了车。他没有再回来。半年前,她站在这个门边,看着她的母亲拉着一个滚轮坏了的行李箱,提着一个崭新的蛇皮袋上了车。她也没有再回来。一个星期前,她站在这个门边,看着她的奶奶被人背着上了车,奶奶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着她给奶奶准备的几件换洗衣裳。奶奶回来了,可是很快也走了。
      你会再回来吗?
      李樰雁拉上了玻璃门。
      将近晌午时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李樰雁家门口。司机走下来,他径直走到门口,推门进来。
      “住店吗?”李樰雁问。
      男人摇了摇收里的笼子,说:“一位姓萧的先生托我把这个送给你。”
      其实并不需要笼子。
      李樰雁收下笼子,道谢。

      “奶奶跟我说,有了天就有了地,有了地就有了人,有了人就有了屋,有了屋就有了家。”
      “那有了家呢?”
      “有了家,就有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一个人,是无所谓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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