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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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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洺，你过来。”
突然，三珠树巨大的树干中传来北辰闻天的声音。
可此时的沈洺什么也听不清楚，北辰闻天的声音仿佛隔着很远，只传来朦朦胧胧的回响。
“沈洺，快过来。”
一根藤条缠住沈洺的腰，强行把他拖向树干的方向，沈洺惊醒一般松开抓住叶清洛的手，生怕扯到他身上的伤口。
沈洺被拖到巨大的树根旁，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光彩。
树干缓缓扭动，北辰闻天几乎要和树干融为一体的枯槁脸庞出现在树洞之中。
“我有办法救叶清洛。”他说道。
沈洺浑身猛地一抽，就像被电击突然激活了骤停的心脏，整个人从地上窜了起来。
他飞快靠近树干，恨不得把脸贴上去，声音嘶哑，低声问道：“怎么救？”
北辰闻天说道：“北辰家玄珠的力量源泉在于双眼，叶清洛双眼经脉已毁，我可以把我的眼睛给他。”
他说着，不等沈洺拒绝或接受，突然伸手硬生生扣下两颗漆黑的眼珠。
鲜血顺着他空洞的眼眶流下，他却似乎没有痛觉一般，继续说道：“我的双眼是世间唯一能够连通人神两界的灵体所在，只要戴上我的眼睛，他的神识就能直达众神，在不死不灭的神界继续存活。”
沈洺手指颤抖着，他浑身冰凉，挣扎片刻，还是伸手取过这两颗沾满鲜血的眼珠。
北辰闻天说道：“但这样不能算真的活过来了，你若想完全救回他，还需要前往神界所在，请上古神明出手帮你。”
沈洺小心捧着一双眼珠，喉中嘶哑：“神界……我要怎么去？”
他刚刚问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声音，从前一个寒夜，有个妖怪曾对他说过：“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向，盖天地之中也……建木神树生长在都广之山，位于天地的正中央，高大挺拔，直插云霄，最终连通神界，直达众帝。”
沈洺喃喃说道：“……建木神树。”
北辰闻天此时大限已至，他急促地喘着气，从树干中掏出一只银狐，放到沈洺脚边：“白泽会帮你进入建木神树，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沈洺抬起头，还想继续问，可眼前已没了人影。
刚刚北辰闻天脸庞出现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坚硬的树干，再也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类血肉的模样。
北辰家三名芝兰玉树般的翩翩青年——扶光、闻天、落夜，终于与三珠树融为一体，世间再无三兄弟的踪影。
沈洺浑身僵硬地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叶清洛身边，屏住呼吸将北辰闻天的双眼放进他的眼眶。
这两颗深黑的眼珠，在接触到叶清洛眼眶的一瞬间，就化成泛着萤光的液体，顺着他紧闭的双眼，流进他的眼眶。
沈洺紧紧盯着，直到听见叶清洛微弱的呼吸声响起，才脱力般向后坐倒，扯出一个又哭又笑的扭曲表情。
银狐轻盈地跃过层层树根，跳到沈洺膝盖上，一双金色兽瞳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沈洺回过神来，对银狐低声问道：“……白老师？你……你能帮我去神界吗？”
也不知银狐是否听懂他的话，沈洺语气发涩，断断续续说道：“白老师……叶清洛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我真的不能……求你了，求求你……”
银狐看了看沈洺，又看了看叶清洛，突然从他膝盖上跳了下来，发出一声又尖又细的轻鸣。
一道白芒从银狐身上闪出，一层层光线交织在一起，在沈洺眼前慢慢摊开一副由光晕组成的长长画卷。
画卷之上，描绘着各式各样的妖怪，妖怪们或坐或立，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这就是妖界至宝，记录了从古至今数万鬼怪的百科全书——白泽图。
画卷缓缓向后摊开，很快，一棵高大挺拔、通体漆黑的巨树出现在画卷中央。
银狐又轻鸣一声，画卷上的建木神树如同活过来般，从画幅中飞了出来，直直朝着沈洺飘了过去。
沈洺看着越来越近的巨树光影，下意识抓紧了承影剑，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清洛。
“清洛，等我……”
他的声音消散在耀眼白芒之中，下一刻，沈洺连同白泽画卷，瞬间消失在原地。
……
沈洺眼前一暗，四周骤然变得漆黑一片，灼热的空气传来，他像是突然恢复了痛觉一般，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开始不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本来就有贫血的老毛病，此时更是后知后觉，脑中传来一阵阵失血的眩晕，差点就摔倒在地。
“叮。”沈洺死死抓住承影剑，将剑尖插入地面，勉强支撑起自己发软的四肢，缓缓站了起来。
他抬眼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空间。
他的周围一片漆黑，一个没有扶手的螺旋阶梯出现在脚下，一层一层旋转上升，上千上万层台阶一直延伸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看不到尽头。
沈洺收回目光，握紧长剑，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
重伤之后，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好转，现在又没有丝毫停歇，开始攀登天梯，所剩无几的体力正飞速消耗着。
斑斑血迹随着他缓慢的步伐滴落到台阶上，一点点向上蔓延，沈洺浑身散架般剧痛，只能全凭着意志力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朝着上方攀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漆黑的台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沈洺疑惑地眨了眨眼，台阶上的人影转过身，朝着他皱起了眉。
“沈洺，你怎么这么慢？”那人说道。
沈洺缓缓走到他身前，看着这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衣着，震惊地说不出话。
这个突然出现的“沈洺”不仅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连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也全部一致，他就像是站在一面镜子前，看着另一个自己突然活了过来。
“沈洺”见他不说话，语气带了几分不满：“我们不是要去神界救叶清洛吗？不走快点怎么行？”
沈洺喘了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也想尽快进入神界救他。”
“那你在磨蹭什么？”“沈洺”伸手强硬地拽住他，也不管有没有扯开他身上的伤口，拖着他快步向上走去，“要把叶清洛救回来，只能靠我们。他若死了，就全是我们的错。走快点，就算把腿爬断了，也得赶紧爬上去。”
沈洺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突然加快的速度令他心脏不堪重负般急促跳动起来，他本就破败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度的攀登。
可前方的“沈洺”根本不在乎他的状况，头也不回地把他向上拖拽着，沈洺只能被迫跟上，濒死般大口喘着气，口中不断吐出暗色的鲜血。
就在这时，前方的台阶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三个“沈洺”垂眼看向两人，苍白的脸上满是恐惧与绝望交织的扭曲神情：“我们只是凡人，如何能进神界救人？我们会死的，叶清洛也会死的。”
他说着，眼中流下凄惶的泪水，双眼通红，语气哽咽：“叶清洛会死的……他死了，我们怎么办？我们想救他，我们想救他的……可是，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做不到的……”
第二个“沈洺”瞪了他一眼，怒斥道：“滚开！我们不去救他，还有谁能救他？我们一定要把他救回来，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别挡路！”
“沈洺”重重推开挡路的“沈洺”，死死拽着沈洺继续大步向前。
第三个“沈洺”泪眼朦胧地看着两人从身边走过，一边绝望哭泣，一边摇摇晃晃跟上了他们。他在后面大哭着说道：“我们真的很害怕，我们会死的……可是，我们也得去救他，我们必须去救他……怎么办，怎么办啊……”
跟在后面的“沈洺”爬得太慢，完全跟不上前面“沈洺”的速度，只能伸手抓住沈洺的另一只手，借着他的力勉强跟上。
夹在中间的沈洺一面被强硬的“沈洺”大力拖拽着，一面被懦弱的“沈洺”重重向后拉去，只觉整个人都要被扯成了两半，剧痛难忍。
可是没过多久，前方又出现了第四个“沈洺”。
这个“沈洺”似乎和他们三个都不太一样，虽然有着一样的五官，但他淡然空旷的神情和毫无波澜的黑眸都不似真人，就像被信徒供奉在神龛中的神像，浑身都散发着不染凡尘的出世神性。
连那个风风火火一路向上的“沈洺”见到他，都忌惮地停下了脚步。
第四个“沈洺”开口说道：“叶清洛本来就不被天道容许，他生为半妖，搅乱人妖秩序；又为一己私欲，破坏冥界执法。他孽障深重，却连累我们神格破碎，不入仙班。这样一个妖怪，真的值得我们去救吗？”
第二个“沈洺”闻言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我们要是在意这些，我们还会出现在这里？”
“沈洺”冷冷地看着他，眼神空漠又悲悯：“我们要守护的是六界万千生灵，叶清洛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我们爱他，我们也爱所有生灵。”
“沈洺”猛地甩开一直拽着的沈洺，大声说道：“我们爱世人，和我们爱叶清洛没有任何冲突，我们救他，就是在救世人。”
“执迷不悟。”“沈洺”语气冰寒，眉眼如霜，“我们只有一个人，救他和救世人只能选一个，你要怎么选？”
躲在后面的第三个“沈洺”擦干眼泪，走过来说道：“世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情况这么危急，我们能把叶清洛救回来已经很难了，哪儿还有功夫去管世人？再说了，叶清洛难道不算世人吗？我们救他一个，也足够了……”
他还没说完，第二个“沈洺”就怒气冲冲地打断他：“闭嘴！你这么弱，只会哭哭啼啼的，可我不一样。我们一定可以救所有人，不管是世人，还是叶清洛，我们都能做到！我们一定要做到！”
第四个“沈洺”淡淡说道：“喊口号的事，大家都会做。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正义有时候就意味着正确的取舍，我们不该为了叶清洛陷其他人于险境。”
“什么叫正确的取舍？”“沈洺”怒道，“叶清洛的性命怎么能够拿来做取舍？还踏马什么正确的取舍？为了保命放弃叶清洛就是正确的？”
第四个“沈洺”说道：“不是为了保我们的命，是为了天下人的性命。我们要冷静，不该为了他冲动行事。”
第二个沈洺气得两眼通红：“我踏马现在就有揍你一顿的冲动！”
第三个“沈洺”吓得哇哇大哭：“本来此行就危险至极，现在可好了，我们死定了！我早就说过，凡人是没办法在这里生存的，我们做不到，我们会输的……”
眼见几个“沈洺”吵得不可开交，沈洺脑仁都要被他们吵痛了，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之中，硬生生隔开了几人。
他说道：“不要吵了，不要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沈洺”们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他。
沈洺说道：“我们前往神界，就是为了救叶清洛，就算再难，我们也得试试。救回叶清洛后，我们联手就可以救更多的人。不是吗？”
第二个“沈洺”坚硬的神情略微一松，说道：“要是真能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
第三个“沈洺”擦掉眼角的泪水，说道：“但是我们愿意试一试。”
第四个“沈洺”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叹一声：“那就等到真的需要取舍的那一天，我们再来劝你吧。”
话音落下，三个“沈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身后，一面泛着白光的石门缓缓显现。
丝丝缕缕的光芒从门缝中射出，似有似无的仙乐远远传来，从里面漫出的清灵之气仿佛一阵清风，令沈洺浑身炙热的剧痛渐渐消散。
沈洺知道，他已经抵达了神界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