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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肉包裹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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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衰老,好在体面。与他同岁的人,耷拉下泛红线的眼皮,让人联想血红的眼珠,飞出眼眶,空荡荡来去。而他每天受人殷勤,即便这殷勤是索来的。像山拥有树和土地,他自尊于金钱名望甚至学识,然而有时抽离出幻境,旁观自己空空的双手。他坐在露台,品尝瓷白碟子里的野味鲜味,年稚的孩子远远地嬉闹。他的脸慈善而不舍,舍不得这世界,细细摩挲每一分钟。夜色下他的脸像水波,漾开漾开。
我无法恨他,有时近乎感激他,他呈献她所需要的那些东西。他是她报复这世界的一环吗,我想,然而他归根结底教她弃恶从善了。她的女儿似是一个崭新的她,自她女儿体内,她重活过。我见了那个孩子也高兴,她会过来和我聊几句,年纪小并不碍着什么,像一棵茁壮的树,可以预见抖擞在月光下的静谧未来。她仰起的小脸像鸟壳,暖热的古铜色,啾啾振着翅。
有一阵子她唤我调几杯酒给她。她在借我的手暂时逃离。我是可以不配合,不遂她的愿,她不太会痛。可是我会。有些瞬间是一粒种子,起初看不出动静,隐隐地葬在土里,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可只要风雨一催发,就会溃败腐化或者发出新鲜的芽。我想种一粒种子,留待她日后哪怕溃败也嗅到一丝滋生的绿意。爱是果肉包裹果核,密匝匝,我愿意接收她的方方面面。虽说她饮酒过度的脸孔粗糙近乎死亡,可又有什么用。
谁会追究树的裂纹。我被她与生俱来的那坚韧所击倒、笼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