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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一往情深·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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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义山哥你不参加这次大会。我们三人中,一向是你更专注,练的也更好。”
那个柔软的声音又出现了,萦绕在苏义山的耳边。
模糊不清的面庞,率真的语言与性格。所有这些,在苏义山的脑海中组合出一个朦胧的人像。
铛——
长剑旋转着飞出,刚好插入到庭院鱼池中央假山石的缝隙中。苏义山又走神了,他愣怔着空荡荡的右手。
这个豪气的宅子,是贺家老爷提前租好的。让贺子安、辛叡恩在试剑大会开始前能有个舒心的落脚地。当然,剑童以及同行的下人也同他们住在一起。就是这样,宅子中还空置了不少的房间与庭院。
不得不承认贺家颇有一些底蕴。无论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寻常人家能比拟的。就是辛家,也远远不如。
不过有一点需要澄清,还请诸君千万不要误会。辛叡恩的剑童可是个水灵灵的贴身丫头。和辛叡恩一般大,唤作春梅。至于为什么春梅也被叫做剑童,那是因为大家都这样叫。
做老爷的人其实并不在乎他们是男,还是女。都叫做剑童,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辛叡恩一向是唤春梅的小名,珂儿。
宅子中心最宽阔的庭院里栽种着海棠树,贺子安与苏义山惯常会在这里切磋、训练。苏义山替他揪出了不少的小毛病。指正的缺漏越多,贺子安心中的自信心越盛。
贺子安笃信自己可以在试剑大会之前把自己的剑招磨砺到完美。眼下发现的缺陷越多,他的剑法也就越是向着完满的方向进步着。
两人剑招的你来我往之间,海棠树白色的花瓣翻转着飘飘然落下。
就在刚刚,苏义山发现了一个贺子安剑招中极其隐蔽的弱点。接着蒙眬的人像闯入到他的心中,连带着的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那是他想象出的李世熙夫君的模样。
战机稍纵即逝,贺子安一式凌厉的上挑,反而把苏义山的长剑挑飞了。
贺子安双手掌着膝盖,汗出如浆。他喘着粗气问:“义山哥,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苏义山张着嘴,看了看贺子安。“没什么,你的剑势更精进了。我一时有些恍惚。”
“休息一会吧,两位大侠。”
还没见着人,两人就听到了辛叡恩活泼的声音。贺子安与苏义山齐齐看向庭院的入口。
首先绕过月洞门的边缘,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只白得发光的、纤瘦的手,明明没有发力,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辨。辛叡恩左手轻巧地提着画轴,那似是一幅人像画。画只展开了一半,还在左右摇晃着,看得不甚清楚。
“大消息,大消息。”辛叡恩学着街边小贩叫卖的样子,眼里闪着亮光笑盈盈地走向两人。“可不得了了,这次大会要热闹了。”
贺子安反手持剑,将长剑放到身后,亲切地问道:“我们的小剑神,又听到什么新闻啦。”
“将将在熙和楼,我听见一个了不得的大新闻,”辛叡恩看了一眼正走向鱼池,要去把长剑拔出来的苏义山,她一面招手一面唤道:“义山哥,你哪儿去?”
苏义山取回了剑,小跑步回到两人身边,看着满眼期待的辛叡恩。她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想要倾述的心情。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苏义山也是宠溺地看着这个妹妹一样的小姑娘。
“可是了不起的大事!”辛叡恩的脸蛋因为激动而有些许红晕涌了上来。
“你就别卖关子啦。”贺子安笑着看向辛叡恩。
“刚才在熙和楼,有一桌心源寺的小师傅。”辛叡恩竖起一根手指头,摇晃着说:“他们说,这次试剑大会,又增设了一席。”
贺子安捏着下巴。“增设席位一事,从前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沧海剑庄的二少爷,当年也是临时增设一席才进的试剑大会。”苏义山立即接上话,试剑大会的事他一向是很清楚的,“做这些都是为了在天下豪杰面前露个脸。”
“李元亮可没讨着好。”贺子安回忆说,“在比试的第一阶段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听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剑仙’前辈放到飘渺山去学艺。”
“算是在李家完全失势了。”苏义山也附和着。
“我发现你们两个,”辛叡恩眯起眼睛看向两人,“一说起这些话题来就很八卦,跟菜市场上的婶婶们一样。还要不要听本姑娘的大新闻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辛叡恩直点头。
“这次又是哪家的少爷,没点真才实学的来了也是吃闭门羹。”
贺子安也在脑中搜寻着有这种能量的家族,还有谁没进到这次的试剑大会,要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安排。打得出色也就罢了,一旦失利如李元亮恐招天下人耻笑,令家门蒙羞。
“可不是什么世家的少爷。”辛叡恩得意地说:“所以才能叫大新闻,不是么?”
两人一时间没从她的话里回过味来。
“是剑童!”辛叡恩高兴地说。她看着苏义山,两眼放光:“义山哥!是剑童啊!”
苏义山恍然。
贺子安先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有剑童参加了这次的试剑大会?是临时增加的席位。”
这次换做辛叡恩连连点头:“没错。”
“是哪个大家族的剑童?”
“是陈家二公子,”辛叡恩回答说,“是他向见证的前辈要求增设一席,人选是他定的。”
“陈家素来与沧海剑庄交好……”
“不是沧海剑庄。”辛叡恩立刻打断,“说了是剑童呀,是铸剑城的剑童!”
“铸剑城?那里可没有什么门派。”
“没错,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寻常剑童。”辛叡恩说,“这是最可贵的啊!”
“无门无派的剑童。”苏义山喃喃。
“对,无门无派的剑童。”辛叡恩肯定了苏义山更简洁、明了的说法,“陈家二公子说了,他要证明平民也有剑侠,行侠仗义不是世家大族的专属。”
苏义山已经说不出话。
“要让剑道不再有门第之见,”辛叡恩激动得脸颊通红,她看着苏义山:“多了不起的胸怀啊,我都想认识他了。”
辛叡恩抓住苏义山的手臂晃动:“义山哥,你和珂儿。可能以后都能参加试剑大会了,你们也会有自己的一片天了。只要这次的人表现出挑的话。”
贺子安也高兴得抓着他的肩膀。苏义山只看见两人的嘴唇在张合,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
“义山哥。”
“义山哥!”
苏义山晃了晃头,双目失神地望着面前洋溢着笑容的两人,磕磕绊绊地问:“你说这人,叫什么名字?”
“李……李什么来着,”辛叡恩将食指放到嘴唇上,想了一会:
“李乐天。”
李乐天,那是从未听过的名字。
“都让义山哥乐得回不过劲了。”贺子安拍拍苏义山的后背,他也为自己的这位兄长感到高兴。
苏义山尴尬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会高兴的。”
“你拿的是什么?”贺子安注意力这才转移到辛叡恩的手上。
那是一幅展开了一半的人像画。
“啊!这个,”辛叡恩自己也才想起来:“匠人们在平安院的遗址中找到的画像。有画手复制了在外面卖着呢,都说是庇佑试剑的神女,卖得可好了。”
辛叡恩展开了手中的画卷。
朦胧的身影在苏义山的心中渐渐清晰,他的思绪已经变作一团乱麻。
那是如黛的黑发。温婉的眼眸下,是稍显哀伤的、淡淡的泪痣。
*
文曲城中,有一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陈家的下一代族长将是陈长贵,而不是他那个只会花天酒地、沉湎声色的弟弟。
陈长贵悠闲自得地坐在大堂,目光越过漆木门框,打量着阳光下别致整洁的庭院。左手松散地搭在圆桌边上,食指不断地敲打着降香黄檀的桌面,哒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蜗。
一块白色玉牌从陈长贵的腰间沉甸甸地坠下,悬在半空中,纹丝不动。这块玉牌只在陈家老太爷和陈长贵的手中,就连陈家两兄弟的父亲也未曾摸到过这白玉牌上的纹路。
黄髫小儿口中,素有童谣:“文曲三分,陈无武,白无谋,仇无子。”
白、仇两家本意联姻共抗陈家,却不想白家家主一去不见踪影,仇家依赖的沧海剑庄也蒙受重创。
没人知道那日白诘与李子瞻的密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微风拂过,树梢上的叶片晃动着,闪烁着光芒。好似片片黄金缀在枝颠。
城主之位落入手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不光是这方院落,就是整个文曲城也早晚是他的掌中之物。陈长贵认为这正是天命,文曲城群雄盘踞的局面就要在他的手中结束。
但是这样的陈长贵也并不是没有烦恼。这个烦恼是最近才有的。
玎玲的撞击声翻越砖墙,率先传入陈长贵的耳中。紧接着,两位不速之客从墙体后走出,进入到阳光中,出现在他颇为满意的庭院里。
领头的是陈长吉的小厮,昂首挺胸,左手平托着一卷画轴。他的身后,剑客手中拿着一柄简易的长剑,没有剑柄,只是用布条包裹住了剑首一端,敷衍地做了一个握剑的地方来。剑客的后背,还背着另一柄宝剑,剑鞘古朴,有些年月了,稀稀拉拉的叮铃的声音正是从这个剑鞘中传出来。
小厮看向大堂,停下来给陈长贵行了礼。那个剑客则是淡漠地看着陈长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肢体没有任何表示。
小厮行过礼,领着剑客继续向前,又离开了陈长贵的视线。
“少爷,这便是二公子找来的剑客。”站在陈长贵身后的管家神情别扭:“铸剑城的铁匠,李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