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宫宴献舞 ...
-
十年只是转瞬,当年6岁的蒹葭,如今正是16岁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当年她醒来,在胡人的马车里,几个大汉手忙脚乱地照顾她,她也一声不吭的接受,他们问她来历,她只闭口不谈,她被带回西域后,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蒹葭。后来,那几个大汉怕照顾不好她,变祈求他们当地最大的商贾之家收养蒹葭,那户人家富可敌国,却始终没有后代,对蒹葭甚是喜爱,将她视如己出。
初来西域时,她很是害怕,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几天才吃一顿饭,不愿与人交流,把自己蒙在被褥里,试图与外界隔绝。
大家都说蒹葭这孩子太闷了,不爱说话,8岁那年,蒹葭鼓起勇气向养父说“我想学舞,想将来回到中原去看看,我是中原人,那里是我的家。”于是,16岁的蒹葭,便以一曲《破阵子》名动西域,以西域最优秀舞姬的身份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中原。
“知道吗,听说那个超厉害的西域舞姬竟是个汉人女子,传闻说,她好像要来都城了,听说还要进宫献舞。”“对呀对呀,好想一睹芳容,听说她才16岁,太厉害了。”
蒹葭要来西域的消息,早就被她偷偷传了出去,一切的计划胜券在握,循序渐进。
进宫那日,蒹葭一早起来便精心梳妆打扮了起来,只为了今晚的计划顺利进行,她知道新朝才刚建10年,皇室很是警惕,她的一切计划皆不可操之过急,她只是一个外来舞姬,要先想办法留在宫中。
菱花镜中映出十二重螺钿屏风时,蒹葭正将第七缕金丝编入发辫。西域带来的蔷薇水混着中原宫制的鹅梨帐中香,在她腕间氤氲成奇异的琥珀色薄雾。教坊嬷嬷捧着鎏金臂钏进来时,正瞧见她用尾指蘸着口脂,在眉心点出半枚凤凰泣血纹。
"姑娘这妆容..."老嬷嬷的瞳孔倏地收缩,捧着妆匣的手微微发颤。十年前崇宁皇后在千秋宴上,正是这般点着半面凤凰妆。
蒹葭转头轻笑,发间垂落的玛瑙流苏遮住眼底寒芒:"听闻太后娘娘最爱《洛神赋》,这眉间花钿,不正应了'翩若惊鸿'的典故么?"
晚宴上,蒹葭见到了无数让她熟悉又痛恨的脸,当年在广场上清理母后尸体的小兵,如今已成禁军首领。当年那个杀死嬷嬷的人,如今是当朝皇帝的贴身侍卫。还有很多她叫不上来的人脸,她已懒得一一辨认,好在没有人认识她。
琵琶轻弹,古琴缓缓跟起,随着《破阵子》前奏的响起,蒹葭伴着悠扬的鼓点翩翩起舞,舞技之精湛,令在场众人皆为之咋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水袖飘过,却好似在每个人的心间挠了一下。
当二十八盏龟鹤铜灯次第亮起时,太后腕间的伽楠香珠忽然断了线。一百零八颗佛珠滚落丹墀的脆响,竟与《破阵子》的羯鼓声严丝合缝。满殿朱紫公卿尚未回神,就见九丈鲛绡帷后转出个雪青身影。
蒹葭足尖踏着佛珠而行,金缕鞋竟未碰碎半颗檀木珠。缀满银铃的腰链随折腰之势轻晃,发出的却是古埙般的浑厚低鸣——原是每个铃铛内壁都錾着微缩的《河图》纹。
她忽然展开七重绉纱水袖,殿顶藻井的二十八宿突然流转生辉。乐师们惊觉手中筚篥自发鸣响,编钟无风自动。太后扶着嵌宝凭几直起身,看见那胡姬每一次回眸,发间金粟流苏都在空中勾出半阙《璇玑图》。
当最后一缕笙音没入铜漏时,蒹葭恰好跪坐在太后第三级玉阶前。石榴裙摆铺展如血莲,露出足踝上刻意未系的银铃铛——那铃心嵌着的陨铁碎片,正与太后珍藏的苍梧古镜产生微妙共鸣。
如今的太后,是个年过70的老妇人,甚是欣赏蒹葭,"好孩子,近些让哀家瞧瞧。"太后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挑起蒹葭下颌,忽然用苍梧古语呢喃了句"涅盘之火"。老妇人浑浊的眼底泛起奇异光彩,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少女颈间被脂粉遮掩的淡红胎记。
蒹葭垂眸掩住惊涛骇浪,任由太后将先帝御赐的羊脂玉镯套上她手腕。玉镯内壁的螭纹擦过脉搏时,她突然记起这正是母后生前日日佩戴的旧物。
“看来这计划进行的似乎有点太过顺利了,我还是要小心为妙,先观察地形再说,以便日后脱身。”蒹葭心里暗暗想着,“这个太后看着慈祥,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小心为妙。”
当晚,就有信使将诏书送往了西域,而自己也顺理成章的住进了太后宫中。从正殿到宫中小道,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小青总会拉着自己的手向御花园跑去,而路的尽头,总有一个凉亭,母后总是坐在里面微笑着等她,嬷嬷也笑着站在一旁,皇兄总是会趁公务不繁忙的时候赶来陪她,还是那个皇宫,还是那条小道,不过已是物是人非了。
蒹葭低下头,默默忍住了眼泪,抬眼后已是明艳与得体。“公公,请问这里之前是有过什么别的建筑吗?怎么感觉这的面上似乎有拆移的痕迹呢?”“对呀,这之前有一个亭子,是近十年前的事了。是前朝人建的,呸呸,姑娘记住,在宫里千万不要提前朝。”“好的,谢谢公公。”
“原来是拆了啊。”蒹葭在心中感慨,“都没有我生活过的痕迹了。”尽管十年已过,但悲伤和遗憾丝毫不会减弱。
“这便是姑娘您的院子了。”公公说罢便退了下去,蒹葭大致扫了一眼,守卫似乎比别处还要森严,“果然,对我的戒备还是很大的。”蒹葭在心里撇撇嘴,便进了屋,这间屋的布局很简单,蒹葭小时候并没有来过,这令她感到些许陌生。
三更梆子响过三重宫门时,蒹葭正抚摸着慈宁宫东偏殿的冰裂纹窗棂。指尖触到某道特殊纹路时,忽有夜风卷着《柏舟》残曲透窗而入——竟是母后生前最爱的琴谱。她猛然回首,看见博古架上的苍梧古镜竟自发泛起荧光,
镜面倒映出窗外掠过的素白身影。
值夜宫女忽然惊醒:"姑娘可是瞧见什么了?"
"许是只白鹤。"蒹葭将颤抖的指尖藏进袖中,那抹惊鸿似的身影早已没入夜色,唯有窗台落着片沾星霜的卦象残纸。
五更天欲晓时,蒹葭拆开发间金粟流苏。浸过伽蓝香的发丝垂落妆台,竟在铜镜上勾出半幅星图。这是她第三次发现异状——每当月过中天,慈宁宫的冰裂纹窗便会将星辉折射成《河图》纹样。
妆奁最底层的鎏金臂钏突然发出蜂鸣,内层暗格弹出半枚螭纹玉珏。这原该在十年前随母后葬身火海的信物,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磷光。窗外忽有夜枭掠过,她迅速将玉珏浸入蔷薇露,水面倒映的卦象竟是"白露"二字。
“白露。”蒹葭在心里默念起这个词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倒是与自己颇有缘分,许是母后在天之灵,让她身处敌营也能感到些许的亲切感。
“夜已很深了,该入睡了。”蒹葭一直信奉的原则是:好好生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能成就一番大业。
窗外蝉鸣声阵阵,蒹葭透过纱窗看见了远处宫中高塔上点起的烛灯,却显得这深宫更加空旷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