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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临时差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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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0也是一愣。
机械监视员被毁坏，警报器依旧长鸣，像只短命的蝉，在死前非要在这天地叫出个好歹，果真不负众望，再转头时，远处已有其他的狱卒一路烽烟四起地奔过来。
那些赶来的人对星航这名头有种天生的敬畏之心，似乎觉得自己出身于赦林就要比人家低一头，于是步子停在了五米开外，个个跟埋头鸵鸟似的，没有人敢先行开口问个所以然。高秦醉了，为了不再继续丢人现眼，便指了指还在冒烟的机械人，示意把这碍眼的玩意儿先拖下去斩首。
季元宪站起来时，终于注意到了下摆上已然干涸的咖啡渍，于是把大褂脱下来搭在了手上，冲还待在原地的5390摆摆手：“不要担心，谢长官不久会过来见你的。”
5390对这个名字不熟悉，想问点什么，可未曾想到那过量使用的神经阻断剂并不是虚词，它在此时过度反应，似乎割断了他喉咙里的神经，让言语流失。
他这样静静望着，怎奈季元宪是逆着光站的，过久了，柔和的灯光也会在这样的注视下害怕，不得不褪下温柔的躯壳，刺痛着他的眼眸以求自保。
5390放弃了，撇过脸，用力眨了眨酸泛的眼睛。
医疗箱咔哒一声乖乖合上，季元宪看着5390，光是这样便漾了几分淡淡的笑在嘴角，5390看在眼里，又莫名觉得凄然。
他终究没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冲一旁的高秦一点头：“5390的体检结果采样好了，我回星航解析好再配药过来，劳烦这段时间照看好他。”
5390很少被人这样当小孩安排，闻言眉头一挑。
但不等他眉毛落下来，季元宪又朝他轻轻道：“你也多注意安全。”
——很新奇。
5390天生一副贱骨头，听不惯被人细声哝语地嘱咐，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要笑不笑地搓了搓手臂，连连摆手：“别别别，我还是相当相信这里的安保技术的。”
季元宪：“……”
他偏了一下脸，看见了外头的一地鸡毛还没处理干净，那高秦听着这话，默默踹开断了电的机械人——有5390这话，监狱大抵是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短路的系统换下去。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季元宪毫无感情可言地附和了一句。
5390学他，没说话。
他脸色不算好看，也有些瘦弱，套着宽大的囚服有种弱不禁风的味道，可偏偏他的皮肤足够薄，这里暖气供应足，淡红的血丝便顺势爬上脸颊，多少涨点儿活人气。两人面面相觑，不过5390总归是学不来季元宪的定力，没过几秒他就首先破了功，扶着椅背没心没肺地闷声笑起来。
其实高秦一直认为，没人能在赦林笑出来。
即使有，又能笑多久呢？
在日复一日的、不见天日的一片灰色钢壁里，不知时间，甚至不知今夕何夕，这样的乐观究竟是救命良剂还是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秦不知道，也不忍心去想。
他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带着5390重新回到那栅栏林立的钢铁丛林时，说巧不巧，那和平时无异的昏黄灯光硬是照出了人的几分烦躁，进而连带着头顶年久失修的灯一闪一烁，猛地爆了一盏。
瘸子高秦终于得以停下歇息了一会儿。
“你们这设备似乎有点问题啊，暴躁的机器人——”5390双手环抱着，停下等高秦写维修单，顺便伸出食指朝上，“现在甚至还能看上烟花。”
“你才来多久？再多待上几年，你也会见怪不怪了。”高秦把单子塞回兜里。
也就你5390见了棺材还不落泪了，他默默想。
可想了想，他又实在有点羡慕5390，至少有这么个心态，日子或许不会这么无聊——呸呸呸，高秦及时住脑，心道自己一个自由的人竟然会去羡慕一个囚犯，怕不是失心疯了。
他欲盖弥彰地摸摸鼻子，看向5390。
好在5390并未注意到高秦的窘迫。
他背靠着墙站着，身量看着并不高大，可就是垂眸思考着什么的时候，这副精巧皮囊所赋予的吊儿郎当便被骨子里一种说不清的气质所掩盖，高秦被这感觉激灵了下，下意识一个立正站好了。
简单来说，这时闲人似乎应该跪安。
但高秦尚存一丝理智，并没有真的跪下去，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咳了两声：“你想什么呢？走了。”
可高秦转念一想，觉得挪开视线不礼貌，又强迫自己把头拨正。
巧得很，这一转偏偏又和5390对上了视线：“……”
5390见他跟见鬼似的，顿了几秒，干脆忽视他刺猬一般的反应，问：“刚刚那医生提到谢长官，你很惊讶？你认识这个人？”
“……”
这回轮到高秦见鬼了：“你不知道他是谁？”
5390一脸莫名其妙：“我应该认识？”
正说着话，脚步声在这逼仄的长廊里回荡着，四面八方，不知人是从哪儿来，高秦闻声，像听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扑来似的，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立刻跟5390拉开了几步距离，堪堪站定。
“别问了……照规矩，我是不能跟你有太多交流的，”高秦欲言又止，“你只要知道，谢长官很公平，这就够了。”
罢了，他看样子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5390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拐角处有块影子逐渐放大，下一秒，又一个与高秦同样打扮的人走过来。
高秦看清来人，道：“对了，你今天去a区待着去，你原来的待的区域在换线路信号。”
“这么快？”5390觉得很意外，“你不是才刚上报说机器人坏了？”
“当然了，”高秦耸耸肩，“天时地利人和，包快的。”
过来的人正是和高秦工作对接的，高秦向他简单交代了几句5390的情况，但那人没什么兴趣听他啰嗦，直接伸手揪住5390的领子往下一翻，5390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但这劣质衣服经不起拉扯，那鲜明的一个烙印瞬间暴露出来。
看见这个东西，对方心下便明了，摆摆手示意高秦不用多说，高秦瞪着他，却是百口莫辩。
就好像一个印记在这所监狱代表了一切，遑论你是谁，都得服从。
因为线路信号更换的缘故，不少犯人都被迁到各个区域临时看管，这就导致了监狱的关押房间非常紧张，单人狱房暂时名不副实。
那狱卒见5390瘦弱，估计是怕他和别人关一起会被一拳捶进地里，便挑了个身材小小的人来当他舍友。
a区的这个房间和5390原先待的地方没什么不同，色调同样是灰蒙蒙的，只是原来的房间对面有个窗，至少能让人判断现在是白昼或黑夜，不至于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5390听见那个狱卒朝房间里喊“137”，定睛一看，墙角的那团被子便缓缓蠕动了几下，然后紧了紧，又不动了。
“愣着干嘛，进去啊。”狱卒催着5390。
5390后脚刚从门框跨进了，铁门便裹着一阵呼啸的劲风，贴着他的后脑勺关上了，但凡往后站一毫米，他都会被这阵力击碎头骨。
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令那团被子剧烈抖动起来，像故事里快要蜕壳的史前巨虫，但狱卒对此司空见惯，淡淡看了一眼，尽职尽责锁了门，收了5390腕上的电子镣铐就算完成了任务，头也不回离开了，至于137——活着挺好，死了也不足惜。
137不知被关在这里多久，俨然进化出了辨别脚步判断情况的超能力，许久，他才从他的壳里冒出一双眼睛。5390发现，137有着一双罕见的灰色眼睛，他像小兽一样，闪烁着目光，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安。”
137忽然出声，低哑着说。
“嗯？”5390愣了一下。
137又重复了一遍：“安。”
这个字是说给5390听的，又好像是说服他自己的。
史前巨虫蜕了壳，137真像条小虫，没有犹豫就爬到了刚刚才见上一面的5390身边，坐着不动了，把手举起来。
5390这才瞧见他手中还攥着个平安符，刚刚的对方吐出的字，大概就是这物什。
他伸手去接，但137眯着眼把东西收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特殊瞳色的影响，137抬头时总会眯眼。
狱房是顶光，5390原本站着，发现这点后便坐着了，顺便把巨虫蜕下的壳扯了过来，把小虫重新裹进去。
137在被子下只漏出一双眼睛，眼睛弯弯的显得很傻：“不给。”
不给就不给吧。
5390也没兴趣去抢一个小娃娃的玩意儿，现在137靠着他，他也不知道a区的这位小伙伴为什么也对自己单方面一见如故。
难不成世界上真有什么吸引人的特殊体质？
这也太扯了……没等他这念头彻底消散，隔壁房间又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击。
“137？”
那是一个相当苍老的声音，估计是怕吓到小孩子，这人还尽量把嗓子放轻松显得亲和些，而不是像古故事里的吃人老巫师。
这人没听到137回答，又问：“137，你刚刚在说什么？安？”
可这句话一下子漏了馅，不知是怎的，话语的尾巴猛地上扬，像是小狗拼命夹着尾巴但还是被咬到了屁股蛋。
幸好137不在乎这些，也不说话，一个劲儿嘿嘿傻笑着。
5390问：“那是谁？”
“别人都叫他老瞎子26，”137老实答道，“他想看看你，你走过来的时候，他早早地就想看你。”
也许是a区关押的都是些“老资历”犯，许久没见过此等新鲜血液，免不了好奇。
他话音未落，26就伸出手来，他明显是没什么重量，骨头撞在栏杆上，发出巨石间碰撞摩擦才有的咔咔声，他伸过来的手背苍白，没有一丁点儿血色，青色的经络像枯藤一般盘虬在上面，随动作而扭动。
26动作吃力，好不容易才摸到了5390于心不忍而伸过来的手，细细抚摸过他手指的每一条纹路：“我想看看，我就看看你。”
他的喉咙如此干哑，好像是久不逢甘霖，一生都走在沙漠寻找绿洲。
许久，26从牙缝里悄悄吐出一个带着血味的咦——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