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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鼓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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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的灯光烤得张程晰额头冒汗。他面前摆着三台手机，同时开着不同平台的直播。屏幕右上角的观看人数疯狂跳动，评论区刷新速度快得看不清文字。
"再确认一次，"老周按住他的肩膀，退伍军人掌心粗粝的茧磨得他锁骨生疼，"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张程晰调整了一下吉他背带。琴身贴着他怦怦直跳的心脏，像另一颗不安的器官。"嘉南还在拘留室，我他妈哪有回头路？"
苏雯默默递来一杯水，杯底沉着几片安神的柠檬薄荷。她今天特意化了妆，但浮肿的眼皮还是泄露了通宵的痕迹。"律师说如果能证明长期家暴，可以争取不起诉..."
"证明？"陈昊突然踹翻了一旁的凳子，他今天反常地穿了正装，领带却歪得像条上吊绳，"那些伤疤还不够？非得等出人命才叫证据？"
张程晰深吸一口气，点击了"开始直播"。三台手机同时发出提示音，评论区瞬间爆炸。
"大家好，我是'锈蚀轨迹'乐队的主唱张程晰。"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今天不是来唱歌的。"
他举起一张照片——去年巡演时林嘉南高烧不退，苏雯帮他擦身时拍下的背部特写。纵横交错的疤痕在灯光下像一张扭曲的网，最新的一道还泛着粉红色。
"这是我们鼓手林嘉南，也是林氏制药独子。"张程晰手指发颤，照片边缘被捏出褶皱，"这些伤疤，是他父亲用皮带扣、高尔夫球杆和烟头留下的纪念品。"
评论区炸开了锅。有人质疑真实性，有人开始@各种媒体账号，更多人要求看更多证据。张程晰点开一段录音——昨晚在警局走廊，林父那句"他跟他妈一样是个疯子"清晰地回荡在直播间。
"现在这位'慈父'正以'谋杀未遂'罪名起诉自己的儿子。"张程晰直视镜头，眼眶发热，"而真正的未遂谋杀，从林嘉南十岁就开始了。"
老周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张程晰转头看去，直播间人数已经突破六位数，#锈蚀轨迹家暴#的话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热搜。
"继续，"陈昊咬着后槽牙说，"把那个铁皮盒里的东西给他们看。"
张程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铁盒——警局凌晨终于归还的证据。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沓泛黄的医院收据：镇静剂、抗抑郁药、心理咨询...最早的一张日期是林嘉南十一岁生日那天。
"这些是林嘉南的药单，也是他的成长日记。"张程晰抖开一张折叠的纸，上面是稚嫩的笔迹，"这是他十四岁写的遗书，被保姆发现后送医抢救...当时新闻通稿说是'药物误服'。"
评论区突然清一色刷起了蜡烛表情。张程晰知道，舆论的浪潮开始转向了。
"我们乐队最新单曲《锈弦》，"他抱起吉他，"间奏里那些像金属摩擦的声音...是嘉南用生锈的镲片录制的。他说这些锈迹和他伤疤下的血锈一样，洗不干净，但可以变成音乐。"
琴弦震动，张程晰刚唱完第一段主歌，拘留室的电话就打来了。老周接起来，脸色骤变："嘉南在审讯室发作了！林父正在——"
吉他从张程晰膝头滑落，发出刺耳的嗡鸣。直播间观众只看到画面突然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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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室的监控画面像一部劣质恐怖片：林嘉南蜷缩在墙角，双手抱头，黑色手套已经蹭破了几处。林父站在两米外，西装笔挺得像刚从杂志上走下来，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你以为那些小混混能救你？"他向前一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冷酷的节奏，"直播？舆论？等风头过去，你永远会是那个离不开药物的怪物。"
林嘉南的呼吸声在监控收音里变成尖锐的啸叫。他猛地用后脑勺撞向墙壁，咚、咚、咚——像一具坏掉的节拍器。
"看看你现在这样，"林父掏出手机录像，"要不要我发给你的'救世主'们欣赏？"
林嘉南突然僵住，手套下的手指抠进头发。监控拍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脖颈暴起的青筋。"收音机..."他嘶哑地说，"关掉那个收音机..."
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张程晰第一个冲到单向玻璃前，看到林嘉南正疯狂撕扯自己的手套，仿佛那层皮革下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又出现幻听了，"苏雯按住狂躁的陈昊，"他总说听到老式收音机的杂音——"
老周正和值班警察交涉，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一切。林嘉南把铁椅子砸向了玻璃，裂纹像蜘蛛网般炸开，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让我进去！"张程晰抓住警察的胳膊，"我能让他平静下来！"
"不行，他现在具有攻击性——"
陈昊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去年我自杀时也是这么说的！看看我们现在！"他指向玻璃那头，"那家伙写歌时连踩到蚂蚁都要道歉，你管这叫攻击性？"
警察犹豫的瞬间，张程晰已经冲向审讯室。门锁着，但他听到了里面沉重的撞击声——林嘉南又在用头撞墙。
"嘉南！"他拍打着门板，"听我说，《锈弦》的第三段歌词是什么？你改了三版的那个！"
撞击声停了一秒。
"你记得吗？"张程晰把额头抵在门缝上，仿佛这样能传递温度，"那天我们在钢铁厂躲雨，你说要把锈迹写成星星..."
门内传来物体倒地的闷响。张程晰转向赶来的老周："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打节拍？任何东西！"
苏雯从包里翻出化妆盒，掏出一支口红。张程晰抓过来，开始在门上有节奏地敲击——《锈弦》的前奏，简单却独特的四拍子。
咚、咚、咔、咚。
重复到第三遍时，门内的撞击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敲击声——林嘉南在用手指关节回应同样的节奏，微弱但准确。
"他在里面跟着打拍子！"苏雯捂住嘴，睫毛膏晕成了黑眼圈。
警察终于掏出钥匙。门开的一瞬间，张程晰看到林嘉南瘫坐在墙角，摘下的手套扔在一旁，露出满是血痕的手腕。他脸上全是汗，刘海黏在额头上，但眼睛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
"第三段歌词..."林嘉南气若游丝，"是'锈蚀的星空下/我们交换疼痛/你把伤疤谱成歌/我把沉默酿成酒'..."
张程晰跪下来抱住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树叶。林父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观摩一场荒诞剧。
"感人至深。"他鼓了鼓掌，腕表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但法庭上不需要诗人，需要的是精神鉴定报告。"他弯腰捡起林嘉南丢弃的手套，像拎着什么脏东西，"这玩意儿你从十岁戴到现在，真以为摘掉就能重新做人？"
林嘉南突然挣开张程晰，抢回那只手套。他没有戴上，而是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最后一片铠甲。
"不需要重新做人，"他声音嘶哑却坚定，"只需要不再做你的儿子。"
警笛声由远及近。老周看了眼手机："媒体车把警局门口堵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父，"现在全世界都在看林氏制药的继承人是不是真的被家暴逼到弑父。"
林父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整了整领带，转向门口的律师："申请精神评估，保外就医。"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被众人围住的林嘉南，"记得吃药，儿子。你妈当年也是擅自停药后才跳的楼。"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所有人心里。林嘉南猛地弓起身子，干呕起来——他胃里早就空空如也，只能吐出苦涩的胆汁。
张程晰扶住他，感觉到掌心下的脊梁骨嶙峋得吓人。"我们回家。"他轻声说，不确定这个词对林嘉南是否还有意义。
走廊上，陈昊突然开始用拳头砸墙，节奏竟与《锈弦》的副歌分毫不差。咚、咚、咔、咚。苏雯加入进来，她的金属指甲敲出清脆的高音。老周跺着军靴打底鼓，整个走廊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鼓。
在这片人为的声浪中，林嘉南慢慢抬起手，把那只皱巴巴的手套塞进了口袋。空出的手指在空中虚按了几下，像是在无形的鼓面上寻找熟悉的节拍。
张程晰知道，这场战斗远未结束。但此刻，在这条警局走廊上，他们用音乐筑起了一道墙——足够厚，足够高，能把所有恶魔暂时挡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