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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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无月。
有点太静了吧。蝉的低声絮叨，树叶的沙沙声，甚至风的脚步，都清晰可闻。
平心而论，苏沉早上说的还真不是瞎吹。松苑书院的住宿条件也是不错的。两人一间，但是现在人已经满了，于是就给他单独批了一间。这一间离其他宿舍稍微有点远，属于学生住宿区的边缘地带。
夜色深沉黑如墨。灯虽熄，人不静。
凌岁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今夜是个例外。
他刚一躺到床上，那些纷繁冗杂的思绪就纷纷朝他涌来，将他裹住。我对那个家伙……怎么回事儿啊？
难道喜欢上他了？怎么会呢？怎么能呢？怎么可以呢？这样我就不就成断袖了吗？
不成。断然不成。以后一定要对和这个人保持距离。凌岁翻了个身，攥紧了被子，暗暗下定决心。
正在换季，夜晚很容易就唇焦口燥。凌岁摸了两下，终于摸到床头的茶盏，可惜里头是空的。刚刚胡思乱想的时候喝太多水了。
他突然耳朵动了动。有个声音。
模模糊糊的乐器声。即使隔着几层木板，依然能听出这旋律的清澈与空灵，像涨上来的星光。
估计也是位失眠的同窗，不顾不得夜间外出的规定，大半夜来这发疯。凌岁并不关心。他扶着床头站起身，去摸早早备在桌子旁边的蜡烛，想就着光给自己倒杯水。
却摸了个空。他在桌子上一通乱摸，却什么都没摸到。他往左边跨了一步，想去其他地方找找。
这一步却恰好踩在了一个滚动的物体上。他脚下一滑，心中惊惧，跌坐在地上，腰还恰巧撞在了后面的一只椅子腿上。他嘶了一声，还挺疼的。
他都没注意到外面的乐器声什么时候停的。
窗户被人敲了敲:“师哥，出什么事了？你摔倒了吗？”
正是他说刚刚要保持距离的那位。
大丈夫能屈能伸。凌岁压着嗓子说:“窗户没锁，你进来吧。”
窗户开了。一个黑色的剪影跳下来，灌满了爽朗的风，携着满天的碎星，从天而降。
眼前的少年，坐在地上，听到了声音，慢慢抬起眼眸看向他。
那双眼睛很漂亮，认真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盛满了星星，鲜花和春天。可是此时此刻，里边却是一片空荡荡的迷茫。
“先把蜡烛点起来，不用管我。”
奇怪，蜡烛明明就在他脚边啊。
段陌把蜡烛捡起来，举到两人中间，拿起柜子上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一时间小小的光燃烧起来，房间里终于亮了。
凌岁的瞳孔缩了缩，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眼睛里，终于又有了东西。
是段陌。
星星在转动，火苗燃烧着，夜幕轻轻披在两人肩上。在寂静中，在蜡烛两侧，两个少年默默的对视着。
凝望着，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段陌将凌岁扶起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什么大事，胳膊上擦伤了点皮。段陌用清水冲洗了一下伤口，拿来了柜子里的药膏。
凌岁坐在床沿上，段陌半跪着，为他涂着药膏。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凌岁望着他，静静的不说话。
“师哥是在夜里看不见东西吗？”段陌没有抬头，却注意到了凌岁一瞬的怔然。
“是。”凌岁声音平静，“雀盲。”
如果不是天生，雀盲这病，就是因为家境贫穷，营养不良导致的。段陌不想触凌岁的痛处，点到即止，何必搞的大家都不愉快。思路峰回路转，他没有再问下去。
“涂好了。”段陌站起，转身放好药膏。凌岁却注意到了他腰侧挂着的乐器，“这是什么？”
“葫芦笙。睡不着，出来吹会儿。”段陌垂着眸子，耳侧流苏微微晃动，“师哥想听吗？”
凌岁瘫到床上，用毯子盖过鼻尖，“你吹吧。”
段陌索性直接倚在了窗沿上。烛火摇曳着，他的身影却没有立体感，像一张瘦长的黑色剪纸。
他缓缓的将笙举到唇边。
像清凉的夜色漫上来，像明澈的泉水涌出去，像檐下清风，像隐云明月。凌岁在那一刻，仿佛看见了夜色跌碎了，碎片映出烛火的流动。
烛火将吹笙人的侧脸镀上一层古铜色，他的眼神里好像藏着浓雾，说不出来的蛊，但又嵌着道不出来的悲悯。
他好像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了，但并不真正属于这里。
像跌落人间的神祇。
当段陌吹完一曲，回头的时候，他只看见了师哥熟睡的侧颜。
那一晚，凌岁少有的，一夜安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夜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