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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友谊 ...

  •   高中时期我曾认识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黄珏好。第一次相遇,是在我转入艺术班之后。她是旧艺术生,我是新来的艺术生,转班时转到了她所在的班级。正好我在高中没有认识到什么朋友,正好她当时并没有固定的玩伴,于是当她发出邀请时,我们一拍即合。
      高中时期是我目前人生阶段中疾病情况最轻的一段时间。高一时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每天上学,连基本的自制力都没有。高一下半学期与她相识,我开始变得不再畏惧上学,甚至连周末都不想回家,毕竟家庭也没有给我带来多少温暖。直到高二,我开始自行断药,没有奥氮平的威胁,我的体型逐渐回到瘦弱的状态。我开始沉迷学习,学习成绩也逐渐达到顶峰,每次考试都稳居班级第一名,甚至与第二名拉开整整五十分的差距。在艺术生群体中,我的成绩在当时来说算是较为优秀的。
      艺考之后,失去药物扶持的身体状况日渐不如一日,躯体化症状严重困扰着我的生活,使我连保持稳定的坐着一节课都做不到。我再次变得喜欢请假、厌学。高三的生活忙碌且疲惫,而我却过得悠然自在。所有人都认为我成绩优异,根本不用怎么学习也可以取得好看的分数。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样的学习根本不可能得到所谓好看的分数。我一次又一次复诊,尝试用一些简单的药物控制着目前的身体,打算着高考结束后再去认真复查。
      艺术生集训前,黄珏好没有选择继续她的艺术生涯。家庭的经济压力与自身的成绩水平显而易见都不支持她继续这一条路。于是在集训后的日子,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固定的同伴。这也滋生了我对学习的厌倦,没有同伴的日子让我不再想要回归学习的怀抱。就像老师家长多次说教我的那句话:或许我的心早就不在学习上了。选择春季高考的她,在春季高考结束后就出去打工了,离开后只回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是匆匆见面又匆匆离别。
      记得一次在宿舍,我泡了一碗泡面作为宵夜。在等待的过程中,我躺在床上凝视着上铺的床板,木板的裂纹映入眼帘,它们一直在眼前蠕动着。我感觉到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一刻的我下意识地以为又是什么幻觉,我早已分不清了,所以并没太在意,有些事情我认为习惯习惯就习惯了。直到我的肩膀又被拍了好几下,我扭过头才发现——是黄珏好坐在我的床边。本来以为是又出现那些不被人所理解的幻觉而感到无所谓,发现是她之后我反而被吓到了。只见她的脚边放着一个洗衣服用的水桶,桶里装了半桶滚烫的热水,正不断往外冒着白雾。
      “我以为我出现幻觉了,原来是你。”
      黄珏好是我唯一一个可以大方谈论自己的疾病的人,她或许也像其他人一般不能理解我遇到的事情,但她却愿意倾听,更不会把我当做什么怪人。她笑着告诉我她是来我的床边泡脚的。在我还在疑惑为什么她要来我的床边泡脚时,她却笑得很舒服,缓缓把脚放进桶内又被烫得立刻抬起,悠悠然地说:
      “因为你睡下铺,我睡上铺呀!”
      我总是羡慕黄珏好那股热爱生活的劲儿。她喜爱拍照,总是拿我做手机支架,让我帮她拍照。沉默之余,我还是会拿起手机给她一次又一次记录下生活的美好。她说她喜欢记录生活,于是在住宿期间也会偷偷带手机和相机来学校拍照,甚至给我也拍了不少照片。当时的我认为这纯属浪费时间,每次拍照都要大费周章,但现在的我再看,确实是记录了很多关于我们的很美好的校园生活,也是值得的。
      黄珏好的家庭并不和睦,父母在她年幼时便离婚,父亲是个不负责任且不爱干净的男人,母亲又是个偏执传统的女人,继父更是没有与母亲结婚便与她们母女二人同居。年幼时的黄珏好就像个皮球,总是父母两家跑;当然,现在也像个皮球,每每要生活费时总会被驳回,抚养费对她来说一直是个头疼的问题。我无数次感叹着,这样的家庭却能造就一个如此热爱生活的人。她的成绩水平并不算太好,只能靠春季高考勉强考上一所专科院校,选择了一个继父眼中有线人的专业。于是,我们不再每日共同行走在去往饭堂的水泥路上。
      与其说那人是她的继父,倒不如说只不过是母亲的年上男友。年过六旬的所谓的继父,甚至还曾想和她的母亲再要一个孩子。黄珏好作为母亲的附属品来到继父的家庭,本就不被看好,如今更是没有成为父母眼中“出色、听话”的孩子。她曾经在母亲看到一种眼神,只因从她的无袖上衣的袖口看见了她穿着的抹胸,于是浮现的一种像嫉妒又像仇视的眼神。她仿佛在害怕着,只要她松懈了,自己的女儿就会彻底取代她。这种眼神就像父权叙事下女性被训练成稀缺资源竞争者的人格异化,呈现出那些被规训出来的自我怀疑转化成对他人的攻击性,以及这个社会系统性地制造着这类悲剧性对立。黄珏好便是这类受害者之一。
      一天中午,我正虚脱地趴在课桌上,太阳穴有股脉冲式疼痛,像有人用锤子轻敲,胃里装了块干冰,不断冒出酸涩的寒气。于是我告诉黄珏好:
      “今天中午我不吃饭了,我留在教室自习吧。”
      而她出乎意料地没有不满意,当然也没有询问我是否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只是撅起小嘴跟我说:
      “又想一个人在教室内卷了是吧?我不允许。”
      她拉起我的手,尝试把我那像被胶水粘在凳子上的屁股扯开来,扯到饭堂那儿去。那一刻我的疲劳感不是普通的累,是如同连续熬夜一周后被人打了一顿的那种虚脱感。右耳深处传来高频啸叫,是那种老式电视机没信号的电流声;左耳则是持续的低频嗡鸣,仿佛有人把海螺扣在鼓膜上。转头望向她时,嗡鸣突然移位,像滚珠在颅骨里流动。我开始有些听不清她讲话了。
      “我有些不舒服。”
      “吃个饭就舒服了。”
      我觉得自己本应感到无语,在于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可下一秒又觉得她说的话实在有理。被她硬拽来饭堂进食后,我突然发觉她竟然能这么懂这世界的运行规则。
      黄珏好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慧的女生,反倒很多时候有些木讷,甚至会懂装不懂,用她的话来说是为了更好地缓解气氛。她总是用十分简洁的语言说出那些看似大道理的话,这样就不会让人觉得枯燥难懂。
      黄珏好是善良的,至少在我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截至目前,我们已经相识三年多了,她一直履行着一个好的朋友该做的事。更让我难以相信的是,她从来不会主观臆断某件事情或某个人物,无论这件事情或这个人物已经肮脏到什么地步,她依旧能站在客观的角度看待。
      我眼中的黄珏好,一直是个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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